他急忙上前视察伤情,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问:“你不要紧吧?”
有人看见了,朝这边吹口哨。
杨威站在远处朝她喊:“安伦哥不是故意砸你,他是关心则乱!”
朱丽将篮球还给他,他长得很高,平视只能看见他的蓝白校服领子。
回到教室,只剩下雯芝一个人,安静地站在窗户边上,篮球场上熙攘的人声隐约传入她的耳朵。
在朱丽的印象里她总是这么站着,要么托着腮帮子要么倚靠在柱子上,偶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雯芝。”
她转过头来,一头齐齐的及耳短发甩在颧骨上,转瞬又恢复原状,剪得很短的齐刘海不遗余力地露出两弯长长的眉毛。
她像只小麻雀似的扑过来,挽起朱丽的手臂,凑在她耳旁道:“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朱丽和雯芝在地铁站分别,居然又遇到了顾一凡,在另一节拥挤的车厢探着脑袋,左顾右盼。
朱丽不理他,随着人群排队上了扶梯。他追上来,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大步流星地脱离了人群。
男生的力气很大,她几乎没有挣脱的机会。
一直到出站口才松手。
朱丽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要不要喝杯奶茶?”
“不用破费。”
“别的同学请你你几乎从不拒绝,为何单单拒绝我?”
朱丽知道他想追王婉婷,只是何必刻意靠近她呢?
“给我吧。”她伸出手来。
“什么?”
“情书啊。”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然后在挎包里倒腾,两三分钟后一张小纸条从一大叠讲义里轻飘飘地掉了出来,折痕很深,像是藏了很久。
朱丽弯腰帮他捡起来。烫手的山芋,她小心翼翼地塞进铅笔盒里。
他问:“这个铅笔盒好独特啊在哪儿买的?”
朱丽白了他一眼,这是包装中华香烟的铁盒子,妈妈从公司年会上捡来的,怕她觉得丢人特意在外面粘了一层花纸,只不过年代久远,已经很难开合。
顾一凡见状一把夺过笔盒,使劲按压了几下,然后还给她,讪笑道:“没想到你脾气那么大,力气居然这么小。”
“关你什么事!别总跟着我!”朱丽拉上书包拉链就往梳士巴利道走去,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绕回海防道。她没少这样做过,怕被同学发现,连家的方向都不敢随便透露。
一个女生小小的无法言状的自卑,又有谁能懂?
那笔盒不管朱丽用多大的力气都掰不开。
王婉婷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了,示意她算了。“这低档货里还能装什么宝贝?”
她说得很大声,几乎后几排的男生全都听到了。低档货这三个字尤其刺耳,朱丽紧抿着嘴唇,将笔盒藏到桌底,人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有男生走过来,在她身后站定,微微弯腰伸手来取她手里的笔盒。
“不要紧的。”他起身时凑在她耳边说。
她茫然地看着他,看着他将她中华香烟的笔盒高举过头顶,对着同学们吆喝:“2001年的古董货了,拍卖的话谁要啊?来来来,一元起拍了!”
立马有人开价十元。
接着是十五元、二十元、三十元、五十元!
最后有人开价一百元!
“我愿意出两百!”是杨威,他又窃窃地对男生们说:“安伦哥对朱丽同学真是爱护有加啊。”
别的声音听不清了。爱护有加,一想到这个词,一种异样的感觉便爬上她的心头。欢欣?感动?还是……喜欢?
他将笔盒还给她,轻轻说道:“刚才的价格不公正,我知道这是无价之宝。所以交易取消。”
王婉婷吃了瘪,她将自己二十元买来的笔袋塞进抽屉,又取出课本来复习,不再理会他们。
顾一凡,真的是处处维护她吗?
可是,他明明想追王婉婷啊……
一定是道德心在作祟。又或许是同情,他在同情自己吧,朱丽心想。
第二日上学的路上,他从身后骑着自行车追上来。
小渔村的热风吹扑在脸上,沙滩上晒着的渔网、木桩绑着的小木船、蔚蓝蔚蓝的天空和美得不像话的海,棕榈树的枝叶划过衣角。
“第一次路过的时候就觉得这段路很美,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朱丽猛然想起,以前都是司机接送他上下学的。她为何总是在地铁站碰到他?
“负责接送你的司机呢?”她问。
“他嘛,我这些天都想吃鱼,所以命他出海捕鱼去了。”
朱丽憋住笑,用力一蹬踏板,将他甩在身后。
她咧开嘴笑起来,眉眼明媚的十七岁,如五彩经幡一般在风中恣意飞扬。
或许生命中,总会有一个阳光般的少年,带着一切美好的感动,来到你身边,如月亮的心脉清晰可见,朱丽掐掉床头的灯,她枕在床的边沿,那硬硬的棕木上。月光蒙上她的眼睛,连同嘴角那道弯弯的笑意。
终于,他请她看电影。
“顾一凡……应该是喜欢你吧。”雯芝说。
“我?”朱丽嗫嚅道,“可是你不是说他想追王婉婷吗?”
“男生嘛,三心二意也很正常。喜欢一个人也总是不能长久。”
朱丽的心沉了一沉,像池底的小鱼,艳羡那泄自蓬蒿间打过的流光。
鱼沉雁杳,谁来分享她的喜怒哀乐?站在小而简陋的衣柜前,朱丽取下这条笨里笨气的珍珠项链,菜市场五元一条的仿真货,戴在脖子上颇有几分好看,好看得让人心虚。
半路下起雨来,赶到影院已经迟到。顾一凡站在影厅的休息区等她,朱丽远远地望着,一颗心跳得极快。
他看见她,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似有似无。
她快步迎上去,白纱裙的裙角随着步伐摇曳生姿,像块棉花糖藏了少女所有的心思。
通道很黑,她伸出两只手来往前探索,刚想让他等一等,手被攥住。
他慢慢倒退,温柔道:“没事,往前,没有台阶。”
男生的掌心很温暖。朱丽不觉红了脸。
他们转了一个弯,顾一凡轻声提醒:“小心台阶。”朱丽便迈高了步子,他的鼻息就在她的脑门上,忽远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