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攸啊，阿妈知道你对我好，有时候阿妈在想啊，要是我儿子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算了算了，都过去了，不说了。阿妈年纪大了，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了，是离不开咯。”
说着李阿妈拍了一下我的大腿，佯装生气的说着，“你这孩子，每次都来问我一样的话，都不知道和阿妈好好说会话。”
我顺从的靠在她比我矮了不少的肩头上，“阿妈，我让人给你捎了点东西明天给您送过来。您别说不要不收什么的，我当时可是跟您商量来着，是您自己不要生活费的哦。如果阿妈明天不收的话我就开除他们了。”
听着我半是威胁的话，李阿妈哭笑不得的埋怨我，“人家孩子也是混口饭吃，你可别为难他们。”
“那就要看您了阿妈！”
“臭丫头，还和阿妈讲条件了。好，阿妈答应你了。”
“那您就别干活了，累着您我会心疼的。”
我熟稔的朝李阿妈撒着娇，一边抢下她手里的活推到远处。
“你小心点啊，那上面有针！唉，攸攸，阿妈干了大半辈子活了，你不让阿妈做活，阿妈更不知道干什么了。我知道你心疼阿妈，照顾阿妈的身体，我心里都有数。可是阿妈闲不住的。你看我前两天给你赶了一件棉裤出来，放在那边的墙角了你拿过来。”
“阿妈说过多少次了，您不用给我做这些的。”
“你就让阿妈做吧，我知道你可能用不上，但是阿妈要是不给你做点什么，阿妈这心里啊，不舒坦！”
我哽咽着，一瞬间泪水就模糊了我的双眼。
“冬天冷，你要是能用上就穿吧，顾好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强！”
李阿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着，满是皱纹干瘦的脸上充满了喜悦的光芒。我将到嘴边的拒绝的话都收了回去，鼻音极重的答应着。
我想对于老人来讲，接受她的心意，远比拒绝她的好意要让她来的更开心。
临走之前我还是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阿妈，您真的不和我回去吗？”
“不了。唉，阿妈在这等等，守着我那不争气的儿子。”
直到我走出很远之后，我回头发现老人竟还手持着一盏烛火，望着我的方向。也许我在她的眼里已经看不清了，又或许，她望着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她等待的人，但那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今晚的老人，又将是自己苦苦捱过的一夜。
回到车上，我不发一语沉默的靠在副驾驶座上，安静的闭着眼睛。每次来到这里，我的情绪总是会好一会都不能平复。
这一路上直到回到家里，我都没有开口和顾渝城说话。我知道顾渝城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但是原谅我现在，没有力气去向他解释。
“攸攸。”他出声唤我，嘴巴张了几次最终却还是以“好好休息”这句话而告终。
我很感激他的体贴和信任，在我筋疲力竭的时候，他可以顶着满腹疑问不逼迫我，这样的温柔除了他，我在别人身上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你也一样。”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逆着月光投在地板上的我的剪影，仿佛时间对于我来讲早已是静止的。
过了不知多久，我扫了一眼时钟竟已到了凌晨。当我正打算入睡时恍惚间我好像听到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动静，我凝神听了一会，那声音自从来到我的门前便消失了。我心下了然，想必是顾渝城担心我而始终无法入睡吧。
罢了，既然始终都是要和他交代的，早一时晚一时又有什么差别？更何况我现在早比刚才的状态好上许多，不如找一个人聊聊，说不定心里会更畅快呢。
我起身开门，果不其然顾渝城就在门外徘徊着，我突然间开门倒把他吓得一惊。
我忍俊不禁地看着他被吓到的小动作，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笑意道，“进来吧。”
“怎么还没睡？”
“放心不下你。”他说这话时的表情甚为凝重，教我为自己的做法不免感到有些自责。
“陪我坐一会吧，说一会话。”
他没有坐在我的身旁，而是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我的对面。我没开口讲话他也不着急问，我借着窗外的月光能清晰的看见他清冽的轮廓，隐藏在一片朦胧下的顾渝城分外的迷人。
“我今天去看望了一位老妇人，她儿子曾经是我当事人的被告。他犯了重罪，很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我紧紧搅动着手指，装作爽快的一笑，“虽然是他的儿子咎由自取吧，但当我看见阿妈在法庭上重重给了她儿子一巴掌，又在他被带走的时候那么不舍的眼神，我真的很心酸。事情过去了好久我都无法忘记最后阿妈的那个神情，按理说，我当了律师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不知接了多少，被一个普通的老妇人触动情绪也很不正常，但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我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了一下，让自己仿佛回到那段时间的心情放松下来，顺便观察了一番顾渝城的表情。
让我没想到的是，顾渝城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如果非要说的话，他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刚刚没有的怜惜，却也仍倔强的隐藏起来。
“我几经辗转，终于打听到了那位老人的住处。相信你也看见了那里是什么情况，但当时的情形远比现在要糟糕的多。我去的时候刚好撞见了阿妈拾着垃圾踉踉跄跄的走着，我没有立刻上前去打扰她，而是跟着她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后来我看见阿妈带着她刚做好的棉衣和拾垃圾换来的钱买的一些杂物给了她在监狱里的儿子……我知道不是因为我而造成这样的局面，但我一样无法不去自责……阿妈何其无辜！所以我这么多年一直坚持隔一阵子就去探望她，给她捎带点东西，也算是我的一种补偿吧。”
顾渝城伸出手捧着我的脸，用指腹温柔的将我脸上的泪痕抹去。他的眼睛也同样发亮，让我能清晰的在他的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傻瓜，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去补偿那位老人家的时候，不也一样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来对待么？因为你无法陪伴在伯父伯母身边尽孝，所以你只能靠在老人的身上找到家的感觉啊。攸攸，你不只是愧疚她儿子的事，你更愧疚的是那个你没有在身边孝顺伺候的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