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门前徘徊了多久，只记得最后脸上写满疲倦的顾渝城出来的时候对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说，“手术很成功。”
我激动的上前拥抱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一遍遍的嘟囔着，“谢谢。”
顾渝城的下颔抵在我的头顶，微微弯着腰把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分给我。
“攸攸，扶我到那边椅子上休息一下吧。”
我赶忙听话将人扶过去，我都不敢想象，这人究竟累到了什么程度才会主动开口说要休息。
我越想越心疼，我抽了抽鼻子转过头试图冷静下来，却没想到顾渝城竟把头轻靠在我的肩膀上，“有好一点吗？”
“什么好一点？”
“进去之前我看你的魂都没了，我就想啊，万一李阿妈有点什么差池你不得扒了我的皮嘛！”
他故意说着俏皮话想要放松我的心情，我也正如他愿情绪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你说过都交给你，所以或许之前心里没底发慌，但当你穿上手术服的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顾渝城顿了顿然后坐直身体严肃的看着我，“攸攸，我一定要和你知会一声。你要知道李阿妈年纪大了，这次的晕倒说是意外，其实不如说是积压的疾病一下子爆发了。所以，即使手术成功了，也有可能……”
我低着头，十指交叉紧紧的绞在一起，半晌才费力吐出一句，“我知道。”
“攸攸，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但最终敌不过生命的轨迹。能在有机会的时候，珍惜眼前人，别给自己和别人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知道他这话意有所指，我又何曾不是想起了我自己的父母呢。这六年来我无数次设想，万一有一天他们发生什么情况而我连去照顾他们都做不到，那我该有多么失败多么后悔。但一次次的鼓起勇气到最后还是在最关键的时刻退缩了。我时常做恶梦，在梦里我看见父母对我的呼唤，有时候甚至连鲜血都真实的像是真正发生过一样。
这人世间，最可怕最唏嘘的莫过于“来不及”三字而已。
“李阿妈还需要再监护室观察一天，现在不允许进去探望。你等我换下衣服然后一起回去吧。”
“好，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再歇一会也好。”
“不用了，回去休息好一点。对了明天你得去事务所吧？”
我点了点头，琢磨着要不要把会议推后一天。
“明天我先过来，观察一下李阿妈的状况，顺便把手续给补办一下。”
“这样也好，我尽量早点赶过来。”
顾渝城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颊，“真是的，人家亲生儿子都没有你这么孝顺。”
他一直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往我父母身上引，我相信他知道我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后悔自责，但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说服自己放下，所以只能懦弱的逃避。
“顾渝城，我们不会耗得太久的。一定不会。”
“你怎么了？”顾渝城被我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给吓了一跳。
“我们总有一个人会先认输的，到那个时候我们才会彻底放下。”
顾渝城眸色渐深，眼中光彩流转的十分之快，叫我没能看清他此时的情绪。
他站起了身，把一只手递给我将我也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潇洒向前走去。
“顾渝城，你要去干什么啊？”
“换衣服啊，不是说过了吗！”
“你那么用力干嘛！弄得我手腕很痛诶！”我大力甩开他的手，揉着已经变得通红的手腕，埋怨的质问道。
“痛，你还知道痛！”谁知顾渝城竟一下子转过身朝我吼道。我被他这架势吓得不知所措。在我的印象里，顾渝城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对我发脾气更是一个巴掌就数的过来。而不常发货的顾渝城发起火来尤为可怕，所以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我都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可顾渝城却像被我戳到痛脚似的不肯轻易罢休，“许攸，你把我的感情当做什么？把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当做什么？一场游戏吗？！认输？真是可笑！我告诉你我顾渝城的爱情，一旦付出便是全部，那是不夹杂着同情心责任感的纯粹的爱情。如果我没有和我爱的人在一起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爱的人并不爱我。别和我扯那些输赢对错的屁话！我只知道我把我自己交给了一个人，除非我自己想，要不然谁也收不回。”
顾渝城反应大的超乎我的想象。我完全没有料到我赌气的一句话居然会让他这么生气。他可能认为我不信任他的感情吧，才会一而再的强调他会先离开。其实我何尝不是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一定要“赢”呢？
我在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嘴上却是乖乖噤声，任他拉着我离开。
顾渝城一反常态的直到回到房间都没和我说话，看来真是气得不轻。我同样奔波了一天身心俱疲，也没花费太多的心思想这些问题，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沉了。
我恍惚间仿佛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紧紧拍打着一扇门，那门里好像关着我最重要的人。我大声地哭喊着叫着他的名字，叫他回来，声声泣血。我看不清那人究竟是谁，但即使在梦里我也能清晰的感到心脏的疼痛，那是比今晚在李阿妈面前不知放大多少倍的疼痛。
我猛然惊醒，感觉脸上一片凉意。我愣愣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泪痕，还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因为一个梦境而哭得如此伤心……
“我，为什么会哭……”
多年后再次站到手术室门口的我，才恍然发觉，这情形居然和当年的梦境十分吻合。也正是这是我才真正懂得了顾渝城话中的含义。是了，既然我们彼此深爱着，又为何非要互相蹉跎？只可惜，在经历了一番波折以及生死大关之后才有所感悟的我，此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发生的种种，自然也并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