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离开后,斯蒂夫对苏立文诚恳的说:“对不起,苏,我努力游说所有的合伙人,但大家一致认为中国区的办事处不能放心交给一个中国人来管理,因为中国人实在太聪明了,他们害怕这个办事处交到中国人的手里后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苏立文摆摆手说:“斯蒂夫,这事儿不怪你,你不必抱歉,我只是担心跟这个米勒合不来,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相处。”
斯蒂夫拍着胸脯保证:“这点你不必担心,米勒还是很专业的,他做事认真严谨,虽然看起来有点严肃,但那是因为你们还不熟悉,等你们熟了就好了。”
“那……好吧,”苏立文也不想为难斯蒂夫,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唉,你什么时候走啊?真有点舍不得你离开。”
“安娜和孩子们这个星期就准备离开北京了,我处理完事务所的事下个星期就回去了。不知不觉已经在北京待了十年了,说句实话其实很舍不得,尤其是中国的美食,我一定会怀念的。”斯蒂夫有些忧伤的说:“你要是想念我就到苏黎世来看我,我们在苏黎世湖边有一栋小屋,风景特别好,安娜说随时欢迎你来。”
“恩,我有机会一定去探望你们。”
“除了工作以外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你不是打算一直单身下去吧?”斯蒂夫一脸认真的说,表情看起来特别像居委会大妈。
苏立文皱了皱鼻子,嫌弃的说:“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我妈都已经放弃让我结婚的念头了。”
“嘿,我可没说你一定必须结婚,你看我跟安娜就一直没结婚,但我们有孩子有爱情。”斯蒂夫突然说:“不过这次回苏黎世我们打算去市政厅登记结婚了。”
“哦,真的吗?恭喜你!”苏立文伸手跟斯蒂夫握了握。
“是的,”斯蒂夫深情的望着桌面上全家人的合影,“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我想我们可以携手走完下半生。苏,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苏立文两手一摊,无奈的说:“不是我不给别人机会,是机会没有给我合适的人。”
斯蒂夫哑然失笑:“会有的,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老话嘛,有缘千里来相会。”
斯蒂夫的中文说的无平无仄,阴阳怪气,把苏立文都给逗乐了。
苏立文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助理晓峰就敲门进来了,门还没关就急吼吼打听起了八卦:“苏姐,我听说那个新来的米勒要代替斯蒂夫接任咱们事务所的驻京办代表?”
苏立文慢条斯理的把背包和外套放进衣柜里,伸出手指了指办公室的玻璃门,下令:“关门。”
晓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把门关上,又飞速跑回来站到办公桌对面,好奇的问道:“是真的吗?”
“嗯,”苏立文打开电脑,开始例行公事查看每日的电邮,“是真的。”
“什么?那你怎么办啊?”晓峰的样子看起来好像被米勒抢了工作的人是他而不是苏立文。
“什么怎么办啊?凉拌。”苏立文漫不经心的说,继续查看电邮,把不重要的邮件全部删除。
晓峰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苏立文见状就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晓峰站起身来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哦,我差点忘了,苏姐,百花胡同七号院业主的代理律师说刚刚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叫你有时间给他回一个电话。”
苏立文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她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说:“他有说什么事吗?”
“没,不过听他口气好像有什么急事。”晓峰走到门边说:“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嗯,”苏立文眼睛盯着电脑,说道:“哦,对了,把你排的咖啡馆平面图打一份出来给我。”
晓峰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支支吾吾说道:“苏姐,我,昨天我们家孩子生病了,平面我还在排……不过,马上就好!”
苏立文挥了挥手叫他先出去,她打开正在充电的手机,发现里面有好几通未接电话,其中有一个是赵律师打来的,还有五个是她表姐曾佳的。她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回拨给赵律师,电话响了片刻才通。
“您好,赵律师,我是苏立文,您找我有事儿?”
“是啊,苏小姐,”电话那头赵律师的声音十分洪亮,“是关于百花胡同七号院的,能不能麻烦您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要跟您协商一下?”
苏立文翻了翻自己的行事日历,发现第二天上午要去另外一个工地,她稍作思考便很快回答:“行,那我明天上午大概十点左右到您办公室去。”
“好,好,那就麻烦您了,苏小姐,我们明天见。”
“再见。”苏立文刚放下电话,手机立刻又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她表姐曾佳的电话,苏立文想也没想就把手机挂断了。但是很快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苏立文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
“喂?哪位找我?”苏立文的口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小苏,我是王阿姨啊,你快到医院来,你表姐她……自杀了,这会儿正在医院抢救!”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妇女焦虑的声音。
“什么?!”苏立文蹭的一下跳起来,“王阿姨,你说谁自杀了?”
“你表姐曾佳啊,她吞了整整一瓶安眠药,现在正在医院急诊室里抢救。”
“好,好,我马上过去,你把医院的地址告诉我。”苏立文把电话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拿起一只笔记下医院的地址,“我知道了,我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到,王阿姨,麻烦您照看好我表姐。”
收起电话,苏立文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关上电脑,拿出衣柜里的外套和背包,一边穿大衣一边朝办公室外面走去,路过开放式办公区,发现晓峰正在用微信聊天,她就用手指敲了敲他的办公桌面。
晓峰吓了一跳,赶紧收起手机,磕磕巴巴解释道:“苏姐,我,我,我……”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有什么事就给我发微信,”苏立文扫了一眼他桌上的手机,“赶紧把咖啡馆平面排出来,明天上午打印出来给我。”
“是,我马上就排。”晓峰等苏立文离开后,悄悄吐出一口气来,坐下拿起手机继续聊微信。
临近中午写字楼附近都是下来吃饭的白领,这个点在北京叫车比较容易,苏立文用滴滴约了一辆车,坐在车上她拿出手机打开曾佳的朋友圈翻看了起来,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怎么可能会突然闹自杀?
苏立文跟表姐曾佳相差四岁,两人的妈是亲姐妹,所以打小一块儿长大。这对表姐妹个性截然相反,从小到大也是互相看不顺眼。曾佳人美嘴甜,情商高智商低,虽然读书读不过苏立文,但相比起高智商低情商为人冷漠的苏立文更受家里的长辈和兄弟姐妹们欢迎。她们俩的妈虽然是亲姐妹,也是从小比到大的主,什么都喜欢拿来比较,比老公比女儿,比女儿的学业,比女儿的老公……苏立文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比较烦透了,曾佳倒是乐此不疲。苏立文考取全额奖学金出国读书的那一年,曾佳早早的就把自己给嫁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在事业上拼不过苏立文,但可以曲线救国,找个能干的老公嫁了,一辈子吃穿不愁。
对所有的中国妈妈来说,女儿读书再好也比不过结婚来得重要。苏立文研究生还没毕业她妈就开始催婚,为了躲避她妈的夺命连环催婚令她索性不回老家跑到北京来工作。只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逢年过节家庭聚会曾佳带着她那个事业有成的老公一出场就显得苏立文形单影只更加凄凉。曾佳除了喜欢在微信朋友圈里晒恩爱更喜欢当着全家人的面秀恩爱,每每此时大姨总是用刻意掩饰的傲娇语气谦逊地变相吹捧自己的女儿,搞得苏立文她妈心里恨得牙痒痒,面子上还得笑着忍,谁叫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呢。这还不够,自从苏立文来北京工作后,曾佳和她老公也跑到北京来发展事业。赋闲在家当家庭主妇的曾佳闲着没事就加入了她妈跟二姨组成的催婚军团,隔三差五给苏立文介绍相亲对象,气的苏立文躲她就跟躲瘟神一样。她不明白曾佳只比她大了四岁而已却已经跟她妈和大姨一样,把给别人相亲做媒当成人生最大的乐趣,难道除了这事儿她就真的没别的追求了吗?
说起来倒还真有一件事能叫曾佳特别上心,她结婚多年却一直未曾生育,早些年她跟随老公北上创业,刚开始她们夫妻工作繁忙也没什么钱就不敢要孩子,等后来老公事业有成,她再想怀孩子就怎么都怀不上了,她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说她有PCOS(多囊卵巢综合症),怀孕很困难,去美国做过试管婴儿也不成功,因为激素水平不适合怀孕。她觉得很对不起老公,想尽办法调理身体,四处打听各地的中医名家,吃了不知道多少副中药也不见效,这件事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小姐,医院到了。”司机把车停在医院急诊楼门口,提醒一路上低头看手机的苏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