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宥，”潘奕君走到教室后排的位置，轻轻拍了拍他，“严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办公室。”
“什么事？”瞿宥摘下了耳朵里塞着的耳机，抬起头来问。
潘奕君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说，“不过还叫了周亦之和你一起去。”
“这是什么意思？”严春华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表格，放到桌面上。
瞿宥两手背在后面，满不在乎的四处张望，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站好！”只闻严春华一声令下，看着瞿宥，说，“学生没个学生的样子，吊儿郎当的给谁看？站直，手放到前面来！”
瞿宥撇了撇嘴，然后不情愿地立正了姿势。
严春华又再次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上的表格，以示重点，“高二七班演出节目，吉他，独奏？”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接着看向周亦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周亦之摇了摇头，说：“不知。”
接着，严春华又看向瞿宥，“你一大早匆匆地自己把表格交上来，和乐队里的人商量没有？”
“没有，”瞿宥无所谓地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班不能有独奏的表演节目？”他问。
“你们，”严春华奇怪的看着两人，问，“你们不是在搞乐队吗？这……”
“随他吧。”周亦之叹了一口，说。
“切，”瞿宥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随我？”他转头看着周亦之，“怎么到这种时候，就又随我了？”
“什么时候不随你了？”周亦之一下也来了气，当着严老师的面便跟瞿宥怼了起来。
“我真的笑了，”瞿宥说，“当时我说我们自己做原创的时候，你不随我，我写出歌来了，给大家听了，你也不随我，现在我被老严拉过来问情况，好了，你觉得自己要惹火烧身了，懒得管这桩麻烦，好了，现在就随我了？”
也不知道太阳今天是打哪边升了起来，周亦之也不再沉默了，平时惜字如金的他也动起嘴皮子和瞿佑争执起来，“你做原创的时候，我起初的意思是要跟你分析利弊，我说了我不支持乐队做原创了？我只是告诉你别把事情总想得那么简单，你为什么总是觉得别人对你有敌意？好，这件事就算翻篇了，不说了，你之前口口声声的说为了乐队好，那你今天，”他指着桌上躺着的报名表，质问，“你觉得，你今天这么做，从乐队的角度出发了？为乐队考虑半点了没有？你和修洋，和阿溪商量过了？凭什么就你一个人，就做了我们一整个乐队的决定？你尊重我吗？尊重乐队吗？尊重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吗？”
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说辞下来，让连平时见惯了大风浪的严春华也傻了眼，好似周亦之就在短短几十秒内，把一整年要说的话，都留在了这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瞿宥的十八般武艺也一瞬间失了色，面对周亦之最后一长串的问句排比句，他的一番理论好像也丝毫站不住脚，但他却又偏不肯占了下风，“说起乐队，你又考虑了多少？你要真的崇尚世界和平，不想挑起争端、团队矛盾，你干嘛要背地里阴着跟我作对？你又为什么要当面一套，背着大家又一套？既然你也想做原创，你为什么不能像个大男子汉一样说出来，非要偷偷摸摸的写，然后又大义凛然地显摆？你早不摆出一副‘我为人人’的样子，好好跟我商量，现在我还需要站在这里跟你理论？”
“好了！”严春华拍了拍桌子，拧着眉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你们以为这是在哪里？”她指了指门口的牌子，“这里是年级主任办公室！是给你们两吵架的地方吗？”
瞿宥低下头没有说话，周亦之也沉默不语。
严春华两腿一蹬从办公桌下退了出来，接着将转椅转向两人，微微仰起头，用手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说：“你们到底是在搞‘乐队’啊，还是‘乐对’？”
“……”瞿宥茫然地看着她，“啊？”
“我问，”严春华说，“你们到底是在搞乐队，队伍的‘队’，还是乐对，对头的‘对’？”
鸦雀无声，没有一句回答。
严春华从一大摞的作业本下面抽出一张白纸，接着拿出了一支笔，接着递到周亦之面前，“来，周亦之，你在这个纸上，把队伍的‘队’字写下来。”
周亦之接过比，随手几笔写下了字。
严春华又转向瞿宥，说：“瞿宥，你也写。”
瞿宥向纸上扫了扫，然后一副不庭院的样子潦草几笔，也跟着写下了字。
“好，”严春华看着这他们发问，“这个‘队’字，左边是个什么？”她看着周亦之，“你说。”
“耳。”周亦之回答。
“嗯，”严春华应着，接着问瞿宥，“那你告诉我，这个字的右边又是什么？”
“人。”瞿宥说。
“好，那你们告诉我，这两个字组起来，又是什么？”严春华问。
“那不就是个‘队’字吗？”瞿宥撇撇嘴，说。
“错，”严春华字正腔圆地否定，接着看着起头看着两人，“一个耳朵对着人，意思就是要听人。听人是什么意思？就是要学会听别人说话，理解别人说话，尊重别人说话！这才是一个队伍，这才是一个团队！就连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不会，你们还怎么组成一个队伍？你们又怎么担得起乐队的‘队’字？”
桌旁的两个人一言不发。
“乐队的成立不是大风吹起来的，更不是谁逼你们的，而是通过你们自己的意愿，也是通过了你们自己的努力的。”严春华谆谆教导，“本来乐队的成立，领导老师们并不是百分百同意，十七班的班主任就找过我，说现在高二了，不能再搞什么乐队了，但我看着你们这群孩子对音乐的热爱，激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们不把学习成绩拉下来，我也就不插手你们的事情。眼看到现在，你们这个乐队也弄了差不多有快大半年的时间了吧？合着磨合了大半年，你们还没懂得什么叫作团队合作？而且，”严老师的目光严厉起来，“我说呢，上上周的周练，上周的月考，成绩你们自己都知道，考得怎么样，还需要我重新拿出来给你们看吗？我本来还想找你们谈谈，是不是你们时间安排得不均匀没有好好兼顾，结果今天真相大白了，原来是你们在搞内部矛盾？既然如此，既然乐队你们弄不好，学习你们也弄不好，那索性，这节目我也不帮你们安排了，乐队你们也别弄了，给我好好把分数弄上来！”
严老师的疾言厉色让原本嚣张跋扈的瞿宥刹那间全没了火焰，哑口无言。她看着沉默的两人，叹了口气，“周亦之，去，把舒舒叫过来，这次的元旦表演节目我来安排。”
周亦之听着话，却是一声不吭，也一步不动。
“去啊。”严老师再次说，看着她坚决的语气，瞿宥才发觉到事情不妙，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老严……”他唤着，“你……你也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严老师回答，“我生什么气？你们乐队不弄了，对我来说最好，这样你们不分心了，我这个当老师的也轻松许多。快点，”她催促着，“快去吧舒舒叫过来。”
“老严，我们没有说乐队不弄了啊……”瞿宥想要缓和，却见严老师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转身就往办公室门外走。
只见，原本还在置气的周亦之和瞿佑见此情形，不约而动的两步跨到了办公室门口死死挡住了去路，“老严，消消气。”瞿宥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
“严老师，”沉默了半天的周亦之也开了口，“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严春华问。
“我成绩不好不是因为乐队排练没有兼顾学习。”周亦之说。
“那是因为什么？”严春华接着问。
“是……”周亦之想现编出个理由，却独独脑子里即使编造的反应神经不够发达，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严老师，”瞿宥看着她说，“您别冲动，咱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刚才是我们错了，你听我们解释解释，别一板子拍掉了我们乐队的节目啊……”
“乐队节目？”严老师挑着眉问，“不是你的吉他独奏吗？”
“哎呀，”瞿宥连忙解释，“我就是，我就是一时气不过胡乱瞎写的，就算您不找我来，我下午放学的时候也保准过来找您要回……”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只听得猛烈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门外人的力度，就跟砸门似的。
“严老师，严老师——”只听到舒舒在门外焦急地喊着。
门口的两人马上散开，严老师推开门，见到舒舒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严老师，快，快去班里，于沛他……他要被他爸爸打死了！”
班级里，大部分学生都拥挤在教室后面，徐熙宇带着几个健壮的男同学一边钳制这于沛爸爸，另一边护着于沛。走廊里急促的高跟鞋声，严老师加速地赶到班上，刚走到前门，便看到于沛流着鼻血，左边脸颊被打得肿起一大块淤青，手上也都是一道道的痕，满目茫然地靠在墙边。
严春华两步向前一把将于沛拉到面前，仔细打量他身上的伤，一边招呼着学生叫校医，一边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护着。“家长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怎么能动手？而且这是在学校里，公共场合，你知道这样做会给孩子留下多大的阴影么？”
“这个死兔崽子，”那男人满身的酒气，脸颊通红，咬着牙齿一手拿着从裤子上抽下的皮带，一手指着于沛就骂，“有胆不好好学习，没胆坦白，要不是他妈妈今天收拾房间捡到了他藏起来的成绩单，我们都不知道他现在都落到这么后面的名次了！”
严春华又将于沛向后推了推，接着说：“于沛的成绩已经很好了，您能不能先冷静冷静？”
“还不落后？都一百多名了，还不落后？”那男子说。
“我们年级一共有一千二百多个人，一百多名的成绩已经算是拔尖的了，您根本没有必要大打出手！就算这个成绩您不满意，只要用心教导，激励，进入前一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更何况，于沛也拿过前一百的成绩。”严春华解释着。
那男子抬起手摇了摇，“不要说什么前几不前几的，他这个分数，能不能拿奖学金？连在学校的排名都这么靠后，还怎么去和那么多学生一起去竞争奖学金？难不成，你上大学的费用还要靠家里，靠老子帮你出？我告诉你，”他看着于沛的目光根本不像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眼神，“老子十三岁就出去务工，一个人自给自足赚钱养家，没找父母要过一分钱！现在你都十七了，一毛钱赚不到不说，难不成等你上了大学，还要老子帮你付几万块钱的学费？”
“喂，”在一旁的徐熙宇一时听不下去跟他呛了起来，“大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知不知道雇童工是违法的啊！一个时候说一个时候的话，你现在这样指责于沛，恐怕有点不合理吧？
“合理？”那男子说，“你这丫头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尊重长辈？我养于沛，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吃烟喝酒没一件事情随心所欲痛快了！难不成，我还不能抱怨一下？”
“抱怨就抱怨，我爸妈也凶我，但绝对不会像你这样，下这么重的手！你看于沛都被你打成什么样了？”徐熙宇接着理论。
“老子生的孩子，老子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棒打出孝子’，千古的老话，学校不教你们？”
“你这不是教育，你这样的出手完全构成家暴，你这是犯罪，我可以告你！”徐熙宇气不打一处来的喂于沛打抱不平。
“告我？”那男子笑了笑，接着挣脱开来，一个踉跄到了徐熙宇面前。只见他刚要再近一步，周亦之就挡在了徐熙宇面前，一只手抵在那男子胸前，“请自重。”
“自重？”那人指着自己呵呵地笑着，好像是在发酒疯，“你们一群小屁孩在我面前讲什么道理，谈什么自重，你信不信，信不信我告你们教……”
“砰——”的一声，那人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