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我不过就是小小的垂涎了一番您的手艺,你看姚姚这一副小气的样子。”我故意撅着嘴,不满的找林叶声说道。
林老师脱下围裙,风度极好的笑着对我说:“她一向挺护短,锦葵,定然是你踩她尾巴了。”
“冤枉啊林老师。”我在心里腹诽,好哇你们俩,虐狗虐到国外来了。
林叶声坐在姚姚旁边,细心的为姚姚布菜,眉宇间皆是不可掩藏的温情,仿佛我又看到了几年前姚姚疯狂痴迷林叶声的时候。
其实最开始,林叶声并不是姚姚的钢琴老师……
大约三年多前……那时我们都不过才十三岁的光景。
祖母偶然在一场拍卖会上用四千多万拍来了一架传世钢琴,据说是某国历史上某位王妃留下来的。祖母买来送给我作为我的生日礼物,可是在此之前我可从未碰过钢琴,这么一架天价钢琴落到我手里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祖母向来雷厉风行,“不就是钢琴吗?赶明儿个给你请个钢琴老师。”
彼时,林叶声是中国音乐大学钢琴系大名鼎鼎的钢琴王子,天资聪颖都不够来形容他的。
传说他是全国钢琴第一特招进入中国音乐大学,传说他天赋异鼎,被国外著名交响乐团一眼相中,传说他待人极好温润如墨,传说他如清风明月一般,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样优秀的人,却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在学校也是举步维艰。
学音乐嘛,那就是死命往里砸钱的买卖,混的好了,就是音乐家,混的不好的,那便是浪费光阴。林叶声在学校受到同学的排挤,他的家庭根本无力负担他高昂的学费,所以仅靠着奖学金和替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教习钢琴而赚取学费,他刚刚开始担任家教,就遇上了我,不……是我跟姚姚。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他时,他还是个翩翩少年郎,老管家将他领进老宅,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穿过花园的人却比那些姹紫嫣红的名贵花木不知道养眼多少倍。
我第一次被人惊艳,心内却是没有起多大的涟漪,倒不是因为他不凡的长相,而是因为他从进入园林开始依然是那副不卑不亢,神态自若的模样。他是个不慕世俗的谪仙一般的男人,仿佛人间烟火与他毫无干系。我虎虎的跑到管家嬷嬷跟前。
他跟在管家嬷嬷身后站定眼含笑意看着我,等待着嬷嬷的介绍。
我虽然平日里听话却也依然是顽劣的年纪,不去看嬷嬷,而是默默的走到林叶声跟前,以一副超出同龄人的语气跟他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林叶声。”
我眼珠子转了转:“是莫听穿林打叶声的那个林叶声吗?”
他点点头。
我又问:“你就是我的钢琴老师?”
林叶声说:“你的语气好像很不屑我做你的老师哦。”
我讪讪的晃了晃脑袋:“我有吗?你听错了吧。”
当我亲眼见到这个身上没有一丝世俗味道的男人在碰到我那珍藏版钢琴时近乎膜拜的眼神,我心想他也不过是个珍爱美酒的酒徒,碰上了佳酿便恨不得醉死在酒桶里。
“这架钢琴,据说是路易十六找来了全国最杰出的工匠费时整整三年为自己深爱的妻子制造的,可惜……红颜薄命,路易十六的钢琴还未完成,他的妻子却因一场急病香消玉殒,美人无福啊。”
我想,人们之所以肯砸钱去买这么个玩意不一定是真的热爱它,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买这个故事,买一个回忆罢了。
林叶声回头眼里带着光芒期盼的看着我:“我能弹一曲吗?”
我点头。
第一首,便是很著名的《梦中的婚礼》。这首曲子至今我也只会弹一半,想想都好无奈。
林叶声本来是想从最简单的音阶开始教我,但是我直接要求他教我弹奏《梦中的婚礼》,你见过路都不会走的就妄想跑步的吗?
林叶声也没有异议,只说那就先简单的教你一小段吧。
可怜我当时连多瑞米发都找不着在哪,那么一小段可是害得我好久都没能好好吃饭,林叶声绝对是一个严师,他给我制定了目标,从零开始,一点一点的去认钢琴的琴键,然后再弹,如果每天的小目标没有达到便延时吃饭,我当时好几次都想抗议来着,但是一想到这条捷径是自己挖的,谁知道却是满路的玻璃渣子,自己挖的路就算是跪着也要自己走完!
我在电话里对姚姚抱怨我的钢琴老师,她那几年里正是病犯的最严重的时候,好几次都以为不行了,医生好多次都劝她父母放弃她。
但是姚姚每一次都凭着自己坚强的毅力战胜了病魔,如今想来,也许是老天爷安排了她要与林叶声相识在这春意盎然的时节。
姚姚在电话里回复我:“竟然有人治得了你?他是何方神圣我倒要看看。”
“我求你,赶紧来解救我吧!”
姚姚果然是来解救我的,后来无论我如何去撬她的嘴,她也不肯透露林叶声是如何只见了一面就俘获她芳心,只一句:“他是我的穿堂风!”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那还不如说是经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姚姚死皮赖脸的非得缠着她父母要跟我一起上钢琴课,而且还以我作为幌子,授课地点依然在我家,借此消除她父母的疑心为她的嚣张的行为成功的做了掩饰。
林叶声几时见过那样揪着他不放的富家娇娇女。
那时候,姚姚时常捂着胸口在我面前说林叶声各种好,然后淡定的吃硝酸甘油,我心想,难道我们不是一块上的课?为什么他在你眼里就是百般好,在我看来就是个噩梦一般的存在。
我的《梦中的婚礼》刚学会一半,姚姚就连《命运交响曲》都已经弹得颇为熟练了。
“锦葵,你这就是浪费资源懂不懂?你祖母给你送了那么大一台钢琴,不是让你来玩黑白键的!”趁着林叶声喝水的空档,姚姚毫不留情的打击我。
“麻烦你闭上你的嘴好吗?拜托你留点余力去跟林叶声说话行不行?不要打扰我。”
姚姚瘪瘪嘴,还真的去跟林叶声聊了。
我听到她那不同于对我时的凶言凶语,而是甜的发嗲腻的死人的那种萝莉音……天哪!当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我一面受着摧残一面坚定信念的把半首《梦中的婚礼》磕磕巴巴的弹完发誓再也不上这鬼课了!
我还记得,姚姚这辈子唯一一次跟我吵架是在那日过后不久的一天。
我赌气向祖母说明了自己已经不想学习钢琴的心思,而且当时还有荣耀在旁边推波助澜,很快,林叶声的补课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得知这个消息,姚姚却是一把将一本厚厚的《钢琴入门》砸在我身上,声嘶力竭的吼道:“我这辈子注定短命,难道你就连我喜欢一个人都不能成全吗?”
我没有料到她反应会那么大,而且从小一路长大,我们从来没有说吵过架,姚姚就不是那种跋扈的人。
我怕她情绪太激动又犯病所以隐忍着想要去劝她,谁知道她却一把将我推开,字字去灼落在我心间,说的是什么我已经忘了,只知道那种感受,是一种像是被人冤枉以后,被五花大绑绑在囚车上供世人指点的感觉,愤怒,压抑,没完没了的委屈。
那时候,都好强,我们绝交了大半年。
转眼秋来,某一日,晨曦微弱的日光透过雾跳进我的小楼,管家嬷嬷一大早便不由分说的将我带去了医院,直奔手术室。
我看到姚伯父盛怒的面色,以及姚伯母声泪俱下的劝导……还有站在一边哭的泪人似的姚姚!我如梦初醒本以为是姚姚出了事在医院,可如今见她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那……病的又是何人?
姚姚见到我一把就将我抱住,仿佛我们之间的争吵从来没有过,姚伯父骂到:“你个孽女你还敢拉锦葵下水?我打不死你我……”说着便举着掌朝姚姚冲过来。
姚伯母一把抱住丈夫的腰:“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是做什么啊?”
手术室门打开了医生出来对我们大家说道:“病人的血暂时止住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全身由于多处骨折仍需住院观察。”
姚姚出声:“那他的手呢?”
医生沉默了好半晌:“看他的恢复情况了,如果恢复好,再弹钢琴也不是问题,就是这个水平可能不比从前。”
我有些云里雾里,看着姚姚捂着心脏身体晃了几下的情景,我脑海里想到一个人。
姚伯父声音沉沉的说:“人没事就好。”
姚姚语气坚硬:“是啊,对你来说人没事你就可以不用负责了是吧?可你知不知道,他除了钢琴不会别的,你毁了他的手就是毁了他的人生!”
姚伯母厉声喝到:“姚莞,你不能这么跟爸爸说话!”
姚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宁愿不是你们的女儿,那样还可以正大光明的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