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刘川光勉强撑开一双熊猫眼醒了过来。窗外依旧是风雨交加,乌黑的天色如同置身黑夜一般,根本分辨不出是白昼还是黑夜。
他只好看了看放在床头手表,原来还不到6点。阴沉的天气令心情和头脑都如铅块一般沉重,不过反正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倒不如早起算了。
“唉,天色比昨天还糟糕,这到底是什么鬼天气啊!”刘川光一边洗脸一边嘟囔着。
经过一夜考虑,他决定暂时不把昨晚姚亮委托这件事告诉艾翡和欧扬。难得集体出游一次,就让他们心无旁骛地尽情玩乐吧,暂时由自己独自调查一下,视情况再说。
刘川光走进餐厅时刚好6点半,意外的是孙铭志和敖游已经在餐厅里了,两人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孙铭志换了一套不同款式的西装,全身上下依旧打扮得一丝不苟,却难掩一脸睡眠不足的憔悴模样。敖游却还是昨天那身嬉皮士般的随性打扮,居然过了一天仍未换衣服,再配上一对深深的黑眼圈,颇有几分摇滚明星的风范。
敖游见有客人来了,勉强打起笑容。“早啊!嘿,怎么今天人人都有熊猫眼?是不是咱们乡下地方你们城里人睡不习惯哇?”
“哪里哪里,这里环境挺好的。是我自己想事情,睡不踏实。你们呢?”
“年纪大了他妈的不中用了,昨晚喝酒没干几瓶就醉了,老子迷迷糊糊回了房间,然后一觉睡到今天,还是被老罗的电话叫醒的。”
“我也一样,一直睡到今早游大哥叫我起来。不过宿醉还真是辛苦啊,头像快裂开一样疼!”孙铭志皱着眉头,不停揉着太阳穴。
“你们俩这么早起来是为了什么要紧事情吗?是不是……跟昨晚的……事情有关?”刘川光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考虑措辞后才谨慎发问。
两人相互对视片刻,孙铭志像是下定决心慢慢说道:“既然你们昨晚都看到了,我也没必要刻意隐瞒你们,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孙铭志简单扼要地解释了原委,当然回避了他和敖有富之间的那些勾当不提。
敖游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骂骂咧咧地说:“从昨天到今天下雨下个没完没了,龙神老爷子是不是他妈的尿裤子了!老罗今天早上说,他奶奶的水位居然一夜涨了8米,简直前所未有!老子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见过涨这么快的洪水!老子叫他继续牢牢盯着,一过警戒线立刻报告。”
敖游忽然话锋一转。“孙铭志,丑话说在前头啊!咱们朋友归朋友,但这事关村子的安危,就算你他妈的再怎么威胁老子也没用。水位一过警戒线老子就下令开闸放水,你丫的要再叽叽歪歪,那老子也不跟你客气,咱们交情就叫到头了!”
孙铭志呆呆地望着窗外,最后叹了一口气。“唉!昨晚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向欧扬少爷坦白了,过后考虑了一晚上,自己也想通了。事已至此,既然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再勉强也没有意义,倒不如顺其自然,坦然接受罢了。”
敖游喜上眉梢,用力一拍孙铭志的肩膀。“你小子想通了早说嘛!老子刚才就不用再唱白脸了。哈哈,我敖游粗人一个,直话直说。阿志你是斯文人,甭跟我计较啊!”
刘川光追问:“那么工地怎么办?”
孙铭志微微一笑。“这大可放心。其实我昨天早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已经通知工地将机器设备和贵重材料统统转移到了高处,搬不走的也做了防风加固处理,完成之后所有工人全部撤离,希望至少可以将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唉,剩下的就只能看上天了……”
“老子没看错人!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条汉子!”敖游大手一拍胸脯。“这个度假村咱们都有份,有事也是咱们一起担。假如真有什么万一,老子一定说服那个顽固的老头子,调动全村人力物力协助你。老子一句话,说到做到!”
“有游大哥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那不就成了!老子当年虽然读的是只是国外鸟不拉屎乡下的一所野鸡大学,但好歹混到毕业也叫是个水利工程学士。再说咱们村子好歹也跟这条河打了上百年交道,没错那块地确实是在泄洪区范围内,但就是挨着个边,只要水库不是把水全放干,倒也未必一定淹得到那儿。”
“当然呢,我家老头子这事是办得不够厚道,我这做儿子的在这替他向你郑重道歉。等今天这事办完了,咱俩一起过去跟他再见个面。咱们仨有话好好说,有钱一起赚,成不?”
敖游这样诚意邀约,孙铭志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苦笑着点点头,目光依旧投向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欧扬和胡悦这时一前一后走进了餐厅,两人都是一副睡眠充足、精神抖擞的模样。孙铭志立刻站起身来向欧扬大献殷勤,招呼厨房里的敖有男快上早餐,还使唤胡悦前去帮忙端菜。很快热腾腾的咖啡和三明治送了过来,方才稍显冷清的餐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孙铭志环顾四周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位,还有一位同伴呢?”
“你说艾翡吗?以他的作息习惯,没睡足十个小时,就算天打雷劈也是不会醒来的。不用等他了。姚亮呢?”
“咱们乡下人起得早,尤其工作人员早在你们客人起床之前就已经吃过早餐开始工作了。姚亮他每天风雨不改都是5点半准点起来,6点钟开车去集市采购当天的新鲜食材和其它生活用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余胜现在大概在打扫走廊和各间客房的卫生。”
“至于那个夏冰嘛,她通常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名义上说是算帐,实际上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逛网店。哼,要不是老头子喜欢这女的,非要留着,老子早就炒她鱿鱼了。”
敖游见时间尚早,站起身道:“你们慢慢吃,我出去抽口烟。”他虽然外表粗犷不羁,但毕竟经营旅馆多年,早已习惯凡事以顾客为先。为了不让他人吸二手烟,一直强忍着烟瘾,此刻终于按捺不住,独自走出了餐厅。
余下四人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餐,不时找些话题闲聊消磨时间。约莫半小时后,敖游手握手机,步伐匆匆地回到餐厅。孙铭志见敖游神色凝重,便知是老罗从大坝控制室打来的,他表情也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敖游用手捂住手机话筒,对孙铭志沉声说:“老罗说水位刚刚超过180米了。你明白啥意思吧?”
孙铭志当然再明白不过。180米是水库的警戒水位,假若再不开闸泄洪,任由水位继续上升的话,大坝就有漫顶甚至溃坝的危险,届时造成的灾害损失就远远不是区区一个度假村的问题了。他别无选择,缓慢而坚定向敖游点点头,表示同意。
敖游也不再耽误,当机立断向电话那头发出开闸指令。他挂断电话后,瞄了一眼时间,自言自语:“才6点50,居然比预计时间还早。今年的雨势真他妈出奇的大!”
他走到窗边朝外眺望。窗外雨势有增无减,远方的天、地、山、湖仿佛统统都被风雨给融化了,只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连一柱擎天的升龙柱,如今也仅在漆黑的水中央隐约可见露出些许顶峰,感觉随时掀起一个大浪就能将其彻底淹没。
片刻后,一阵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这是通知即将开闸的警报声,警告周边居民立即远离岸边,避免被洪水波及。再5分钟后,鸣笛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沉的持续轰鸣,水坝终于要开闸了。
刘川光生平头一次遇上水坝泄洪,心中只想跑去水坝顶上现场观看一泻千里的壮观场面,但为了安全着想,只好按捺住好奇心,趴在窗边朝外观望,就当作望梅止渴吧。不过除了打在窗上的密集雨花以及时不时划破天空的闪电,外头漆黑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啊!”刘川光突然皱起眉头。“好刺耳声音。怎么回事呀?”
敖游疑惑地环顾四周。“哪有什么声音啊?你小子活见鬼了啊?”
“啧!我也听到了,像是高频简谐波,不过更加尖锐刺耳。”这次轮到了欧扬和余胜。
不一会儿,其它人也陆续听见了这个怪异的声响。仿似电子合成器制造出的冷酷音色,从极高的音域如幽灵般缓慢盘旋而下,尖锐的音频就像用指甲刮过黑板那样令人周身不舒服。
刘川光双手捂着耳朵但是依然阻挡不住扰人的音波。“这声音弄得我好难受,头晕脑胀的。”
敖有男从厨房跑进了餐厅。“这是什么声音?是警报鸣笛吗?”
敖游摇摇头。“不,不会的。大坝的鸣笛只有一次。这个声音……应该是龙泣吧……”
“龙泣!”众人听到这个答案都不禁一怔。
敖游皱着眉头说:“我印象中只在小时候听过几次。自从水坝建成之后,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过龙泣了。怎么现在会……”
“原来这就是龙泣……”敖有男自言自语道。“这可不是好兆头呀!我从小就常听村里老人说,龙泣是龙神大人由于痛苦怨恨而发出的泣鸣,龙神大人的愤怒和怨气需要找人发泄,所以每逢出现龙泣之声,都会有人丧生……”
“闭嘴!”敖游大怒打断了敖有男的话。“这里他妈的几时轮到你一个女人多嘴多舌!还不给我滚回去厨房干活!”
仿佛为了呼应敖有男的“妖言惑众”,此时的龙泣之声变得较为低缓,虽然没有最初那么尖锐刺耳,但是现在的音色反而更加阴森、凄厉,听起来犹如逼真至极的惨叫和哭泣声,更令人不寒而栗。
不祥的龙泣如同诅咒一般在所有人的耳边不停回荡,挡不住,躲不开,缠绕在触怒龙神的罪恶之人身上,直至疯狂,直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