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欧扬倏地站起身来,环顾空无一人的礼拜堂。他决定先通知宁辰星和艾翡,然后彻底调查这个房间。任凶手如何神通广大,也绝不可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推开门,走出走廊,却意外地看到柳云梦刚从自己房间出来。双方忽然迎面相遇,都被对方吓了一跳。两人僵持着,似乎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正当欧扬犹豫不决是否应该将韩泠月的事情告诉柳云梦,柳云梦却先开口了:“韩泠月在礼拜堂吗?我找她有事。”
既然柳云梦首先开口问起,欧扬只好坦白说:“韩泠月遇害了。我们现在一起到客厅去通知大家。”
柳云梦张大了口,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欧扬看他那惊恐的模样,假如是假装的,那么他不仅是一流的音乐家,更是一流的演员。
柳云梦不再开口说话,默默地跟欧扬来到客厅,正巧其他人都在,于是欧扬将刚才发生在礼拜堂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已经听欧扬讲过一遍的柳云梦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其他人得知韩泠月的死讯均错愕万分,任鹏飞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头,不停捋山羊胡。自从上次方朗生遇害以后,薛原动辄如惊弓之鸟,这次更是全身如筛糠一样颤抖不止。
众人之中,程步堂不愧是律师,总算还能保持冷静。“按照欧扬所说的情况,凶手用弓箭射杀韩泠月之后,刚巧你闯进来,于是仓皇之下凶手就跳窗逃出,结果跳到海里了?”
“这……我也不敢肯定,我只看见一道黑影而已。再说凶手明知跳海逃生等同自杀,我并不相信一个能够连续杀死两个人的凶手会如此慌张。”
薛原突然大叫起来:“那不然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活见鬼了?”
“薛原!你怎么又胡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了?”任鹏飞语气明显不悦,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在一起了。
薛原越说情绪越激动。“任老师,这当头你不能不信邪了!礼拜堂我也进去参观过,里头空荡荡的,除了一个十字架,什么家具也没有。连只老鼠也藏不住,何况一个大活人?”
“确实。我开门的时候恰好听见了射箭以及韩泠月倒地的声响。那时候,凶手肯定还在礼拜堂之中。可是就在我开门不过十几秒的短短瞬间,凶手和凶器是如何从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消失的呢?”
“密室,哈哈,我没说错吧,又是密室!”柳云梦忽而发出了阴沉沉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你没听错吧?收藏室里的确有一支箭,但是没有弓呀。有箭无弓,凶手是如何射箭的?”任鹏飞曾经多次造访山庄,对梅林松的收藏十分熟悉。
“幽灵!只有幽灵,才能在密室里穿梭自如!只有幽灵,才能凭空造出一把弓射箭杀人!是幽灵,是梅老师的幽灵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一再受了诡异杀人事件的刺激,薛原突然暴走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口中念念有词。“哈哈,是梅老师!梅林松回来教训你们这些背叛他的学生了!”
“够了!薛原,你注意说话分寸!”即使任鹏飞涵养再好,也被薛原的无礼举动惹火了。
“哦,对了,我懂了!难怪梅林松写了那首毛骨悚然的什么地狱之歌,其实我们这一群人全都是他跟魔鬼交易的活祭品啊!哈哈,他把我们全都集中在这个深山老林的偏僻山庄里,原来一早就打算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全部杀光!嘿嘿,什么魔鬼才懂艺术,地狱之歌根本就是他这头魔鬼亲自谱写的啊!哈哈哈哈!”薛原走火入魔的狂笑让在座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
“胡说!梅老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薛原的言语一再侮辱梅林松,欧扬终于坐不住了。
薛原犹如被恶灵附身,完全失去了控制,无视其他人的反应,不停地说下去。“怎么不可能?哼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小的黑幕我全晓得!方朗生假借经纪公司的名义,怂恿梅林松频繁参加商业演出,方朗生大赚特赚,完全不顾梅林松疲于奔命,健康状况每况愈下。韩泠月仗着梅林松偏爱自己,装出个冰山美人的臭美样儿,后来更有了非分之想,对梅林松纠缠不清,让他不胜其烦。欧扬你这个小鬼,一无是处,弹钢琴只不过是业余水平,却恃着自己家里有钱,不晓得花了什么代价才请动梅林松把你收为入室弟子,打着大师弟子名号在那儿狐假虎威。呸,我看得就想吐!”
“还有任鹏飞,您老人家辈分忒高,仗着跟梅林松是同乡,成天倚老卖老,发表一些不知所谓的乐评,对我跟梅林松的作品指手画脚。程步堂你成天服侍那个刻板挑剔的梅林松挺辛苦的,律师那点微薄薪水只怕还不够你山长水远来回奔波的油钱吧,顺手牵羊拿几件收藏品算得了什么。哈哈,否认也没有用,我可是亲眼瞧见的。这些事情我告诉梅林松后,他虽然装作宽容大度,嘴上讲无所谓,继续带着良师益友的面具,但我清楚得很,你们一个两个家伙,其实梅林松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哈哈哈哈!”
“放屁!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给我住嘴!”柳云梦站起来,对着薛原恶狠狠地说。
“柳云梦,你在吓唬我吗?说到底,最可恶的就是你!你跟我合作的时候,偷了我还未发表的乐谱,当成自己作品发表在你的原创专辑里。但我需要借助你的名声和人气,必须保持跟你的合作关系,才不得已忍气吞声。你食髓知味,后来连梅老师弃之不用的未完成作品也偷来挪为己用。你还沾沾自喜,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就被我发现了!哼,我就知道以你那半桶水的创作才能,怎么可能写出那种水平的曲子?梅林松自然也早察觉了,只是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但是以他一贯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性格,把他那些不完美作品公之于众的你,其实才是他心里最痛恨的那个人吧!”
薛原仿佛癫狂了一般,毫不顾忌地把原先藏在台下的秘密全都宣之于口。柳云梦脸色越变越难看,一会白一会青。
“都是你们几个不肖之徒,连累我被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我早就该猜到柳云梦你当初假惺惺邀请我来参加这次晚会是不安好心。假如我比你先被梅林松杀掉,我就算做鬼也一定会把你拖下地狱陪葬!”
薛原越说越难听,柳云梦正要发作,意想不到的是欧扬竟然抢先冲上去,一把揪住了薛原的衣领。欧扬盯着薛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老师绝对不是一个斤斤计较、恶意复仇的人,更不是一个会使用暴力伤害别人性命的人,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请你尊重梅老师,也尊重你自己!”
薛原被欧扬掷地有声的话语镇住了,双眼睁得圆圆的,瞪着欧扬,半响才缓过神来。他眨了眨眼,讪讪地说:“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信不信随你便。我现在回房间去了,谁都不要来找我,我绝对不会开门的!”
薛原反手甩开欧扬的手,匆匆转身走出了客厅。宁辰星看着他慌慌张张离去的背影,心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宁辰星明白,现实里的人们总是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戴着面具过活,即使身在象牙塔中的学生们也有潜藏在心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外表开朗乐观的刘川光心中始终有一条名叫“姚亮”的无法愈合的软弱伤痕,家境富庶的欧扬看似无忧无虑其实一直在努力挣脱家族影响的阴影,个性理性冷漠的艾翡只因为家庭关爱的缺失导致他从不轻易接纳别人深入他封闭的自我世界。
然而,刚才亲眼目睹的那一幕依然令他胆战心惊,薛原揭下面具后露出的真实面目竟然如此狰狞扭曲,那么其他人又如何呢?他所揭发的那些都是事实吗?薛原和欧扬口中的梅林松,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难道由这些丑陋面孔所组成的,才是真实的成人社会吗?
脑海中不断涌现一个又一个问题,可是答案,宁辰星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