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之雨?那是什么?”欧扬好奇问道。
“莫非跟那个龙神传说有关?”刘川光兴致勃勃地将今天听到的传说复述了一遍。
“哎呦,小亮你的同学好厉害呀!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敖有男坐在姚亮身边的座位上,详细解释道:“你们知道明天就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中国传统祭拜先祖亡灵的日子吧?而每年中元节的前一天,也就是今天呢,就是以前我们龙泣村举行升龙祭的日子了。”
“据说这一天是盘龙河的河神——也就是龙神大人登天向玉帝禀报述职的日子,所以每年今天都必定会下大雨,直至明天龙神从天庭归来才结束。连续两天不停歇的倾盆大雨,千百年来从未出错。村民们会在这一天举办祭典恭送龙神升天,同时祈求龙神庇佑未来一年风调雨顺。”
敖有男双手托着下巴,双眼出神地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当年祭典的盛况。“我小时候最盼望的日子就是每年的升龙祭了,那天同时也是村里所有满16岁的男孩的成人礼。他们会争相游泳渡过盘龙河,爬上矗立于河中心的升龙柱,能够成功爬到峰顶的就会被视作长大成人,有资格与大人们一起参与在峰顶举行的祭典。”
“村子里也会举办各种庆祝活动,全村人载歌载舞,从这天早上直到第二天的中元节,足足持续两天。在过去的龙泣村,升龙祭的热闹程度和村民们在庆典上的投入程度可是丝毫不亚于于春节,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她沉默良久,忽而叹了一口气。“唉,只可惜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村子搬上山又改了名,人人都只顾着赚钱,已经不再举办祭典了。再过几年,村里的小孩子大概就会彻底忘记这些传统玩意儿了吧。不过,龙神大人即使被我们遗忘了,它依然会年复一年准时登天。或许,人心善变,只有这场龙神之雨是恒久不变的吧……”
“那倒未必哦。”刘川光插嘴道。“我今天在集市里遇到一个老奶奶,一边摆摊一边照顾自己的小孙子。她哄孙子时讲的故事就是龙神的传说。那个孩子从小听到的传说故事又会同样传给他的下一代,所谓的文化就是这样扎根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口耳相传地一代代继承下去。可不要小看了中国文明的坚韧生命力,可不是那么轻易说断就会断的呢。”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可是你今天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大概也发现了吧,现在住在村子里的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年轻力壮的几乎都上省城打工去了,赚到钱之后不少又将孩子接进城里安家,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老。再过几年,或许这里便不再有小孩子了,你所谓的文化传承又找谁来传递呢?”
刘川光被问得哑口无言,餐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默了。幸而欧扬脑筋转得飞快,很快就将话题巧妙转移到了姚亮身上,问起他过来工作后的情况,刘川光也心领神会立即加入进来,聊起了他和姚亮中学时的趣事,餐桌上总算逐渐恢复了有说有笑的状态。
闲聊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宛若深夜一般,不久前晴空万里的景色犹如做梦一般。遥远密集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劈里啪啦”连环作响,犹如炒豆子一般好不热闹。广阔的湖面上泛起一阵雨雾,水库对岸的村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若隐若现。
刘川光望着窗外的雨势,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游山玩水的美好度假计划如今看来恐怕是彻底泡汤了。
盘龙庄员工人数不多,许多时候都要身兼数职。姚亮在晚餐结束后主动留在餐厅帮助敖有男收拾善后,余胜也开始清理打扫大堂和走廊等公共区域,其它人则陆续返回各自房间休息。
刘川光也在自己房间内稍事歇息,半小时后估计姚亮差不多干完活了,才前去姚亮的房间。刚敲了一下门,房门便打开了,看来姚亮也在等着刘川光。
“嘿!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唔,直觉吧。吃饭的时候看你一直看我的眼神就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看来我没猜错。”
“在篮球队培养起来的默契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丢啊!”刘川光话一出口立刻噤声,似乎触及了不该提的话题。
姚亮却不以为忤,拿出了一瓶自己酿造的小米酒和两只酒杯,先盛了满满一杯敬给刘川光。虽然刘川光平时并不好饮杯中物,不过酒量并不差。
两人边斟边饮边聊起彼此近况,再回忆起中学时代的快乐时光。刘川光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再次谈及当年那起事件。酒过三巡,两人都有点微醺,刘川光终于进入正题。
“队长……亮哥,你这次邀请我过来,应该不会只是单纯地为了旅游观光、叙旧谈天吧?”
“哈?为……为啥这么说?”姚亮面色通红,口齿有点不清了。
“呃……大概也是……直觉吧,而且种种迹象让我觉得此行并不简单。首先令我奇怪的是你寄给我的信措辞太正式拘谨了,一点也不像你平时说话的风格。虽然表面是邀请我来玩,但信里已将时间限定在这一周,感觉似乎十分迫切。其次是这个山庄消费不菲,就算是员工价,以你一介普通员工的收入依然很吃力吧。退一步说,想见面邀请我一人就好了,为什么特地把我朋友也请来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越多人帮忙越好呢?虽然想不通你究竟为了什么原因,我也相信你一定不会有恶意,但我知道你必定有所隐瞒。”
姚亮大笑起来。“哈哈哈!小光就是小光,过了这么多年,你的脑筋还是这么厉害!我永远也比不过你呀!唔……我确实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过有问题的人不是我,是阿男……”
“阿男?敖有男?”
“嗯……”姚亮的脸更红了。“我……跟她……蛮谈得来的。不!你别乱想!我们还……还不是那种关系!虽然……我是挺喜欢她。她很照顾我,令我感到很安心,虽然她比我大,但我不介意……但我不知道她介不介意……唉……”
姚亮原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喝醉再加害羞,更是东拉西扯,词不达意。刘川光循循善诱,半听半问,一直聊到入夜,才总算把整个来龙去脉了解清楚了。
敖氏是龙泣村自古以来势力最大的家族。上代村长敖国华生有二个儿子,长子敖有富和次子敖有贵,敖国华年老以后一直由两兄弟合力代为管理家中和村中事务。
敖有富同样有两个儿子,长子敖游曾经在国外留学学习金融,回国后一直留在村里协助打理生意,幼子敖翔则出国留学未归。敖有贵只有一名独女,就是敖有男。十年前敖国华去世后,敖有富当上村长,两兄弟齐心协力推动村子的旅游业,弄得有声有色,也赚了不少钱。
然而好景不长,五年前传出西京市计划在此建设盘龙大坝,龙泣村即将淹没在盘龙水库中的消息之后,两兄弟意见发生了分歧。
敖有富看出水坝发电将带来更丰厚的利润回报,因此始终大力支持;敖有贵却认为这不仅会破坏旅游资源和生态原貌,更是村子的灭顶之灾,因而坚决反对。
最初两人各有拥护者,但是敖有富毕竟身具村长的身份优势,运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四处游说,并向村民许诺搬迁新村后的各种优厚条件。于是两派村民的比例逐渐发生倾斜,最终敖有贵势单力薄,敖有富则在村民大会上强行通过了水库移民的搬迁补偿方案。
一年之后大坝竣工,村民欢天喜地入伙新的龙栖村,旧的龙泣村则湮没在茫茫水库底下。
不久后,敖有贵突然不知所踪,很多村民都以为他因为在村中失势,借此机会抛妻弃女,干脆一走了之。
由于敖有贵生性保守,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很重,虽然表面上对待妻女并无不妥,但总给人心不在焉的感觉,以至于村里长期谣传他在外地包养二奶。更糟糕的是,与此同时村公所保险柜里存放着市里刚划拨下来的一笔搬迁补偿款也不翼而飞。于是乎,敖有贵携款私逃,跟二奶远走高飞的谣言更加甚嚣尘上。
包二奶也好私奔也好本是小事,但是偷走公款损害村民集体利益就成了大事。敖有男的母亲因此成了替罪羔羊,饱受村民白眼,她经受不住打击,没多久就病死了,只留下女儿敖有男一人孤苦伶仃。
幸好敖有富不忘亲情,收留侄女在自己新建的盘龙庄中打工糊口,勉强有一个栖身之所。母亲至死也不相信谣言,嘱咐敖有男一定要找到父亲证明他的清白。敖有男至今仍深信父亲失踪一定别有内情。
由于失踪人口在下落不明满四年后即可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而明天正是敖有贵失踪满四年之日。
敖有男对父亲主动回来的可能性早已死了心,转而想请人帮忙调查自己父亲失踪的真相。她与姚亮商量过后,姚亮想起刘川光以及他的室友们具有过人的推理能力,还听刘川光提及他们曾经协助警方解决过几起案件,再加上他父亲刘铁锋是西京市刑事侦查支队局队长,于是写信邀请他们前来盘龙庄以寻求协助。
其实姚亮并不指望事件真相最后会否水落石出,他只希望能找到一个说法,令敖有男放下心结,不再深陷于过去的阴影中,他便心满意足了。
“我大概明白前因后果了。可是为什么敖有男一直不报警呢?”
“唉……可能农村人思想比较传统,好像对报警这事比较排斥,尤其敖有富总说什么警察信不过。村长不支持的话,光靠敖有男一个女孩子恐怕警察很难会受理,再说敖有男也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于是最后就不了了之。”
“这怎么行……”刘川光死命挠着自己的刺猬头。由于自己生长在一个警察家庭,长久养成的观念跟村民截然不同,所以无法理解他们的决定。
“队长……亮哥,你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我很是感激。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可是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我也不清楚我能做些什么。我建议还是劝说敖有男尽快向警方报案,我答应你我回去以后一定会拜托我爸帮你们彻查敖有贵失踪的事情,绝对不会推托怠慢,好吗?”
姚亮稍一沉吟,点点头。“好,我相信你,也相信刘叔叔。我会尽力说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