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来临之前，叶菀歌忽然就平静下来。
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安全座舱究竟能够做到那种程度，但是叶菀歌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也是唯一的保护装置了。
飞机还在颠簸，叶菀歌翻着通讯录，排除了叶华庭和叶黎川。
给他们打电话，无非是平添悲伤罢了。
如果自己真的侥幸生还，就更不该给叶华庭打电话。
他年纪已经大了，真的被自己刺激到出了什么事，自己想必也会抱憾终身。
而至于其他人……
叶菀歌将通讯录下滑，再下滑，最后还是在剧烈的晃动中，选择了最上面的那个人——
封慕辰。
这么久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取消的特别关注。
叶菀歌颤抖着手，拨通了这个号码。
从前就知道，飞机在出事的时候，才会允许将手机开机拨通电话，只是那时候叶菀歌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在最后的一刻，想到的人居然还是他，也只有他。
叶菀歌的手颤抖地厉害，几乎拿不住自己的手机，然而在听到封慕辰的声音的瞬间，她好像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
他好像那么近，却又恍惚之间那么远。
“你在哪儿？”叶菀歌低声问。
“我还在港城，你已经过来了吗？”封慕辰问道。
叶菀歌这边有明显的机器轰鸣声，封慕辰却只是问道：“在飞机上怎么还打电话？”
他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地让叶菀歌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慕辰，我……”
再次下落，叶菀歌几乎感觉到了失重感。
整个人随着飞机的甩尾被甩到了座舱的一侧，叶菀歌一手紧紧抓着手机，另一只手则是抓紧了安全带。
“对不起。”叶菀歌哑声道，泪水不知不觉已经糊了满脸：“我之前怀疑过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习惯有人对我这么好，更何况，是我先忘记了你，我……我，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对你说，我真的喜欢你，慕辰，我只是不敢去相信……是我不好……”
她几乎语无伦次，封慕辰从来都没有见过叶菀歌如此。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将那座舱掀开，想要将叶菀歌牢牢抱进怀里。
而事实上，封慕辰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的手已经伸向了座舱的开启键，而里面的叶菀歌显然也不好过。
她看到窗外的景象，她看到他们的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朝着下面车水马龙的城市，疯狂地扎了下去！
叶菀歌的惊呼几乎哽在喉间，她感觉自己被甩来甩去，在座舱里面完全坐不安生。
那一刻，叶菀歌感觉自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不起，我……”
我喜欢你。
堕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瞬，叶菀歌在心底说道。
她感觉自己的座舱仿佛即将落入深渊，那强大的吸引力，让叶菀歌整个人都失去了开口的可能。
她看着飞机从云端跌落，朝着那繁荣的城市，疯狂地坠落。
生与死的罅隙，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
叶菀歌忽然就有点后悔，不该告诉封慕辰这些的。
他才二十多岁而已……
自己何必要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与其让封慕辰记得自己，是不是还不如彻彻底底地遗忘来的更加简单一些？
下坠，下坠。
叶菀歌几乎可以看到飞机机翼上的火光。
下意识地，叶菀歌抓紧了旁边的安全扶手……
果然还是没有弹出啊……
重生一世，她曾经有过那么多设想，可是这一刻，叶菀歌终于明白，其实那些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没有辜负任何人，也没有辜负这一世的自己，除了封慕辰……
即使失忆了，倘若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封慕辰，该有多好。
那是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他了。
叶菀歌咬紧牙关，等待着最后的那一刻。
这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轮回……
堕入黑暗的瞬间，叶菀歌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狠狠地撞击了。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光明和温暖。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濒死的挣扎。
仿佛是堕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可是叶菀歌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所有的记忆，就那样一股脑地涌进她的脑海，像是洪水倾泻一般，让叶菀歌无处可逃。
她看到十岁那年封慕辰靠近她时，对她说你在利用我的样子。
她看到自己不顾一切去M国找他的样子。
她看到每次大事小情都站在她身边的，封慕辰认真而坚定的样子。
她看到每年元旦，封慕辰陪在她身边，陪她看满天烟花坠落的样子。
那一刻……
所有的一切，好像一下子涌了上来，让叶菀歌的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就……
这么迟了呢？
记忆中的封慕辰，从来都是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所以不管多少艰难困阻，他们都那样走过了。
那时候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对他反戈相向，那时候的叶菀歌，是那么地信任封慕辰，无条件地信任着，从来都没有过半点犹豫。
如果他们就那样走下去，该有多好。
叶菀歌闭上眼，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吞噬包裹。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我还是不想放开你的手，就当做是最后的自私吧。
如果有下一世，我一定好好珍惜。
叶菀歌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面对了什么。
她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堕入黑暗，然后慢慢地，漂浮到了温暖的海洋之中，被轻柔地包裹。
她太累了，所以也从未想过要从这温柔的梦境中苏醒。
旁边的心理医生走近，担忧地看向封慕辰：“封少，叶小姐现在的情况……”
“怎么？”
“我之前就说过，叶小姐的海马体受损，倘若受到刺激，很可能会……”那医生的脸色很是难看。
封慕辰沉声道：“她能挺过来的。”
不知道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在安慰叶菀歌。
而只有旁边人看得出来，封慕辰抱紧叶菀歌的手，青筋都迸了出来。
他也在紧张，只是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