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儿笑道:“如果不是你的话,别人还真的进不来。我听人说,前些天和丹历公子关系好的晏钺公子都没能进来。”
淑慎也掌不住笑了:“可能我是天上的神仙吧。不过我们昨天才来的,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黎儿眉眼弯弯:“那当然,今天芸儿来的时候,你都没有听她们说的那些话。现在,人人都当你是公主身边最受宠的人。”
最受宠的?淑慎苦笑,这个,她还真是不想要。用挨近心口的一剑换来的受宠,又有何意义?连个家都回不了。
淑慎问道:“里面有没有人时刻盯着?”
黎儿摇头:“这倒没有,公主还是很尊重丹历公子的。”
两人说着就进了院子,一个小丫头看到了黎儿愣了一下,接着看到淑慎更愣了:“你们怎么进来了?”
黎儿对那小丫头道:“带我们去见你们公子。”
等进了房,黎儿留在了外间,丹历身边的一名侍女领着淑慎进了里间。
淑慎四下打量了一番,宜文公主俸禄丰厚,又甚得圣宠,因此公主府大多地方都是奢华无比,金碧辉煌,但这里,倒是不一样。
整个房间都是空落落的,除了一架白玉屏风之外,几乎没什么摆设,可以看出,这位丹历公子,是极其素朴之人。
淑慎移过眼,听得带笑的声音传来:“花姑娘可是看够了?”
淑慎吃了一惊,这才看向床榻上侧躺着的人。
这便是丹历了。
丹历虽生的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但不带威意,眉眼含笑,只是那脸色却是无比的苍白。
如黎儿所说,这个人的相貌是真的好,当下看来,他应该是生了病。
淑慎微微一笑:“公子请直接讲事,开门见山便好。”
丹历低低一笑:“果真是爽快,花姑娘,您也坐下吧。”
淑慎依言,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一旁。
丹历那双细长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淑慎,看的这样仔细,但淑慎却没有感到不自在。他看人的目光十分的纯净,没有任何意思,就只是纯粹的去看。
这样干干净净的少年,难怪宜文公主喜欢。
淑慎坐着,等着丹历开口。
最终,丹历动了动唇,他的脸色是极为苍白的,像上亭候一般,但他的唇色,却带着些粉,看上去很是柔软。淑慎的心思一动,上亭候的唇色,也是泛着白,却不让人感觉到病态,配着他的相貌,只能觉出绮艳来,若是上亭候的唇有了血色,那应该是和丹历的一般,是透着微微地粉吧。
丹历眉眼含笑道:“如今看了花姑娘一眼,我也知足了,可以安心地去了。”
淑慎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便道:“你什么意思?”
丹历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公主还在生气,根本不愿见我。我只求,过两日我死了,花小姐能为我求求情,让我的尸骨能埋在金成。”
淑慎终于觉查出了什么来:“你是金成花家的人?”
丹历盈盈一笑:“都是一个祖先,还分什么金成花家、安远花家。”
淑慎默然,他这话,说的也对。
丹历接着又讲了很多。
他的母亲,本是金成卖豆腐那家唯一的女儿,因其美貌,被称为豆腐西施。也因此,她被花家的家主抢了回去。花家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侍妾和这些侍妾生下的孩子,他母亲刚刚怀孕时,得罪了当时花家家主的新宠,在新宠的挑唆下,他母亲被赶出了花家的门。
之后母亲带着他改嫁,于两年前去世,母亲去世后,继父也将他逐出了家门。也是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宜文公主,来了京城,入了公主府。
听了他的遭遇,淑慎缓了一会儿问道:“此番你是因为花家的事情受了公主的冷落?”
丹历一笑涩然:“花家一直不肯接纳我,但我始终知道,我是他家的人,就算他们不接纳,我和他们流的血也是相同的。”
淑慎道:“可是他们伤害了你呀,你还念着他们做什么?”
丹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母亲去世后,我的亲人便只有姓花的了。人活着,总要有些依靠,虽然总是靠不到,现在,我看看你,也算是够了。”
淑慎微微垂了眼道:“我二哥说,我祖父到死都不能原谅金成花家的人。”
也因此,她的父亲,一个不归,一个永离。
丹历笑道:“可是人活着,总要是学着去原谅的。”
淑慎的心里像被一块棉花堵着:“可是他们、他们也太坏了。”
丹历摇了摇头。
淑慎知道,眼前这个人,也算是她的一位兄长。
但两人想法不同,她实在是做不到,像丹历一样善良,将所有的事情都能放下。
淑慎问道:“公主为何软禁你?”
丹历咳了两声,吓得淑慎赶紧上前去轻捶他的背,帮他缓解一下痛苦。最后,丹历摆了下手,说道:“谢谢你,花姑娘。”
淑慎苦笑着道:“还叫什么花姑娘啊,叫我淑慎就好,按理说,我也应该是称呼你为兄长呢。”
丹历的眼睛似是亮了一下。
接着,丹历道:“花家的事发生之后,我对公主说我要回去,可我这身子,是经不起折腾的,公主便不让我出去。”
“可是我来京城这两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金成。那个时候,我经常看见花家的子弟骑着高头大马从道路上经过,让道的时候就想着,本来是一家人,为何不能好好相处呢。虽然是相处不来,但我心里,对他们,也是亲近的。之后我见了花姑娘你,你还记得吧?当日我听公主说我们是一家的人时,我还内心高兴了许久,去远远看了你一眼,你长得美丽,和我以往看到的花家的子弟是一样的好看。”
他越说,淑慎的心里越乱。
顿了顿,丹历又道:“我这病不是一年两年的了,我也知道活不了多久了,眼前用药吊着也好不了了。我就想回去。”
淑慎眼圈一红,说道:“公主肯定会让你回去的。”
丹历略微一笑:“希望如此,但眼下,公主十分痛恨花家的人,连带着林丞相的夫人也自尽了,我若是回去,怕是十分困难。”
淑慎一时忍不住,握了丹历的手,他的手,又冰又凉。
一滴泪,悄然落在丹历的手上。
丹历微微笑道:“淑慎,谢谢你。”
淑慎哽咽着摇了摇头,她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接着,丹历又道:“难怪公主宠爱你,你这样的性格,她又怎么不喜欢。只是我让你做的事,实在是有些为难你了。”
淑慎摇了摇头:“不为难,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做。不过,你也别想太多,你会好起来的。”
丹历笑着,微微闭上了眼睛。
淑慎接着又道:“你好好休养,我也不打扰了。”
从沁荷园出来后,淑慎神色郁郁,一直到回了房间,她都没有说些什么。
半夜,淑慎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和往常一样,她和灼灼在花园里玩,灼灼在绣花,不时温柔笑着看她,为她擦了擦汗水,她玩弄着手里的花环,不一会儿,她感到热,拉了灼灼的手说热,这个时候,她看到一阵大火,父母兄长都从火里跑着出来。
她惊醒后,发现因为盖得太厚,她出了一身的汗。
这个时候,黎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衣衫不整,语气也有些急:“淑慎,沁荷园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是丹历公子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