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宣和旧事
空里流光2017-10-25 18:003,573

  言瑜初到邓州时,高领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份邓州地图,上面详细地绘出了邓州的几条主要街道和比如官府这种重要地点的所在地。

  高领担心言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万一迷路或者遇到危险还能及时应个急。

  高领要求言瑜在短时间内熟记地图上的每一条街道和重要地点。言瑜记忆力过人,小时候看一遍父亲琢玉的复杂工序都能记住大半,这份小小的城区地图还是不在话下的,只瞧过一遍后言瑜便记住了八成位置。

  依靠记忆,言瑜挑了一条平时人烟稀少靠近城墙边的路,这里远比城中繁华区安静。一条不宽的街道,街道的两侧是分布的民居。

  在一排简朴的民居中有一个相对大一些的宅院引起了言瑜的注意,高高的院墙遮挡了院内的情况,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檐两侧各挂着两个灯笼,分别写着:琉璃、别院。门前是两层的台阶,台阶的两侧落着两头小石狮子。

  “琉璃”的字样引起了言瑜的注意,她停下脚步,思考着这个琉璃别院同那边的琉璃阁有何关系。忽然站在宅院墙面的两个挑担商贩的对话听进了言瑜的耳中。

  这两个商贩平时是在城中四处挑担卖货的,应该是也正巧走到这里暂时歇歇脚,顺便分享点儿城内的八卦。

  两个小贩将扁担丢在一边,任由几个顾客在挑子里挑挑拣拣,自己则靠着墙根歇脚。

  “你猜这里面又住进来谁的相好了?”穿灰色短褐的小贩挑挑眉毛问另一个穿件蓝色坎肩的小贩,“这宅子,啧啧,住进来的十有八九都是与那琉璃阁的姑娘有关系,去年,去年那张什么,前年那李什么,不过现在这个有点儿奇怪,我在这儿天天来回走,就没见有姑娘进过院子。”

  “咦?这邓州城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穿件蓝色坎肩的小贩附和道。

  “我当然都知道,这个院子就是那边的琉璃阁收留培养新人的地方,跟那里面的姑娘有关系的疏通好关系也可以暂住。不过现在战乱,这个院子之前差不多空了有大半年,前阵子才住进来一个人,不过也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住在里面。”灰短褐放低了声音说道,“这里面住的那个人我倒见过几次,那身型……嚯!”说着拿手伸过头顶比划着:“有这么高,足足六尺!”

  “哦呦。”蓝坎肩又附和一声。

  “还有那样貌,”灰短褐撅了撅嘴,“前几位官人,我还道是姑娘瞎了眼,也就···比你好点,跟我比起来还差着几分。”

  蓝坎肩本来听的专注,灰短褐说着扯到自己,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就你行,你行怎么没姑娘养你?”

  “去去去,说到哪了?对对对,现在里面住的这位倒是样貌挺俊,俊的很,就是面色苍白,似是有病之人。不过,”灰短褐说着摇摇头,“夜夜做新郎,能不虚吗?”灰短褐接着笑侃道:“你只见这大门紧闭,说不定这里面哪儿还有暗道什么的,暗通款曲,避过些耳目。”

  “高明!高明!哈哈哈哈!”蓝坎肩窃笑道。

  “这位小哥。”几位顾客付过钱之后便离开了,摊位上只剩下了一个用头巾包住面部的女子。灰短褐与蓝坎肩面面相觑,还不等他们开口,那女子又说到:“有道是非礼勿言,两位小哥说话还需注意些分寸!言多必失,免得徒生是非。”

  灰短褐之前也是出了名的花腿,要不是战乱逼的主子跑路,也不会落得挑担子的地步,听到这话像是在教训自己,又看看对方不过是个单薄的弱质女流,心里不服气,说道:“小娘子,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有什么说不得的,这邓州城里的高管我都说得,就拿刚来的那个高将军我都能说得。”说着不屑的瞥了一眼身后的宅子,轻蔑道:“这个院子里的人怎么就说不得了?“

  “那我倒是要听听,阁下对高将军有何见教。”见这人提到了高建功,还用这种语气,言瑜不愿意了。

  如珮循声回头,看到言瑜的那一刻便认出了她正是前日同陆旷一起来的那位“假小子”。言瑜今天头顶用红发带高高扎了一个马尾,虽然换了女装,却仍是交领素色的长衫,略带着些男子的英气,晨光熹微中,愈见英姿飒飒。

  言瑜几步走上前,亮出自的腰牌,灰短褐瞬间僵住,“你是……高将军府上的?”

  言瑜收起腰牌,说道:“正是。阁下有何高见,与我讲来,我当回去一五一十向我家大人禀明。”言瑜盯着灰短褐的眼睛,继续厉声说道,“还是我会去请我们大人亲自来问?”

  “哎呦哎呦,您定是听错了,我等小民哪敢劳动高将军!”蓝坎肩见状不妙,赶紧挑起担子,向灰短褐使个眼色,连声说着得罪,脚底抹油溜了。

  言瑜冲着他们的背影远远的比划了一个鄙视的手势,却听见身后的女子轻巧一笑,再回头,那女子去了头巾,一看正是如珮。

  “是你?”言瑜惊讶道。

  今日如珮换了寻常的衣衫,也未着铅华,但凭借那晚的印象,言瑜同样是一眼认出了她。在言瑜的印象中,如珮的眼里展现出了另一种美,那温柔如水的眉眼,那如同花苞带露的朱唇,镶嵌在凝脂般滑腻的小巧的脸蛋上,人如其名,果真是美人如玉。“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

  那日如珮在琉璃阁嗅到柳宣庭身上有淡淡的清苦味,便猜到他近来是旧伤复发,今日是特意赶早过来看望他,不想却听到两个小贩竟然公然在门口堂而皇之地信口开河,心中不由愤怒,差点发生口角。

  “刚才多亏你仗义相助,如珮在此谢过。”说着如珮微微一福身。

  “不用不用,我也是刚好路过,听到他们竟然在背后里议论高大人,想施以惩戒呢,没想到他们溜的挺快。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如珮仍是浅笑一下,回身望了望紧闭的门,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去买些药,路过此地。”

  言瑜想是不是也需要给高领去买些功效更好的药,便说道:“我也要去买药,一同吧。”

  “也好。”如珮说道。

  去到药铺,言瑜又给高领买了些治伤药,去腐生肌,消肿止疼的。

  作为半个“医官”的言瑜,从如珮的药方上看到七叶莲、红花、川芎等几味药材,便知道这是一剂活血止痛的方子。不解地问道:“这药方是给谁用的?”

  “柳先生。”如珮轻声道,“最近潮气大,想是骨痛的旧伤又发作了,买几副药回去给先生泡澡。”

  刚刚路过那个别院,言瑜就注意到路边的一些药渣,经如珮一说,她现在八成猜到了那个院子里住的是谁了,那个院子自然就是琉璃阁的别院。

  “骨痛的病?”言瑜说道,“看他年纪不老,为何会骨痛?”

  如珮笑笑,旁人对柳先生一无所知,难免都会觉得他有诸般怪异,勉强刚及而立之年的人平时就以“老人”自居了,可惜任凭她怎么看都“名不符实”。

  “你懂医术?”如珮问言瑜。

  “跟我们军中的胡医官学过一阵子。”

  “那你今日有时间吗?我总觉得和你一见如故,有机会想和你说说话,正好,也想问问你我家先生的病症。”如珮说道。

  言瑜本来一心想奔回府上,但既然如珮这样说,看看时辰还不晚,便答应了。

  如珮带着言瑜去了临街的一间茶肆。在这件茶肆二楼的雅座,如珮问茶博士要了一壶茶,知道言瑜喜欢吃美食,又要了几份蜜饯和特色茶点。

  待二人坐定,如珮首先问言瑜:“小妹觉得我家先生是何许人?”

  果不其然,言瑜干脆的答道:“柳先生技艺超群。”

  见她天真可爱的样子,如珮又忍不住笑笑,摇摇头。

  “那便是士人或者读书人。”言瑜肯定的说道,“我小时候听我爹讲的,如今世道,士大夫多好雅乐,我看柳先生气宇非凡,是个文人模样!”

  “猜对一半。”如珮点头赞许。

  “那另一半呢?“言瑜问道。

  如珮避而不答,转而问道:“你不是刚问这伤从何来吗?”

  说到了言瑜关心的部分,她便放下刚刚夹起的一颗甜杏子干,认真听着。

  “那年朝廷南渡,金兵南下窥江,在徐州曾有过一场恶战。先生那时正在家乡,便立誓要死守城池,城将破之时,赵立将军带城中百姓退避楚州,先生的一队人马则留下断后,以拖住金兵。”如珮说着眼睛里泛起泪光,“金国的骑兵,是踏在他们的尸身上入城的。虽是九死一生,先生终于还是保住了性命,却留下这一身伤。”每想起这些事,如珮便忍不住发抖,泪珠簌簌往下掉。她太需要倾诉了,所以见着言瑜,却不知道为何,就想把这些年放在心里无从诉说的话讲出来,心里忽而平静了许多。

  言瑜没有想到,她所见的这位文弱书生,这个清冷的乐师,竟然也曾经为国许身,不由得肃然起敬:“竟是军人?”

  如珮轻轻叹口气,又摇摇头,他是天子门生,也是大宋海商,的确不曾与军人有半点关系。他本该有足够的际遇与能力去一展抱负,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蜚声海外,或者更甚。然而现在,却只能在这下三流里混迹,每每念及此,如珮都心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付出她更多的柔情和心血去呵护他。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那场战争还是一个女人,或许都只能说是命数。天命把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像刮骨一般从生命里一件件剥离,连躯体都不曾放过,生于他也许还不如死来的痛快---但死太简单了---命运并没打算给他那么简单的选择。

  “那你们是亲人吗?”

  这一问,如珮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既称呼他为先生,可以谓之师徒,但他与她之间的情分绝没有这么简单----至少如珮是这么认为的。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如珮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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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望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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