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安城到邓州,走了月余。
踏上终于的寻亲之路时,已经是春天,一路上一片生机勃勃。如珮每天都要探头出来问丁荣还有多远,毕竟只有他去过。“快到了,快到了,已经赶了很多路了。”
终于到了邓州,军营前,丁荣勒住马车。
“到了吗?”隔着车门传出如珮的声音。
“到了,先生,姐姐,先容我通报一声。”丁荣下车,上前对守卫的士兵说道:“军爷,烦请通传一声,我们是周绣将军的亲戚,来找她的。”
守卫的士兵正巧是当日丁荣来送信时的当值士兵,对他还是有印象的,说了句“等着。”便进去通传。
周绣自回信后,每日心中都藏着一丝小期许,不知道信有没有送到,不知道姐姐收到信后会不会来找自己,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
等到士兵忽然来报告说门口有自称她亲人的人来找她时,周绣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问道:“在哪儿呢!”
“在门口。”士兵被周绣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
士兵刚回答完,周绣人已经冲了出去。士兵还在找周绣的踪迹,钱恪吉走到他跟前说:“人早跑出去了。”
言瑜正巧在周绣这里,没想到竟会碰到周绣家人来寻亲。周绣自收到信就按耐不住激动心情向言瑜分享了,言瑜也很想见见周绣失散多年的家人是什么样子的。言瑜随着钱恪吉也跟了上去。
马车内,如珮正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妆容,时不时下意识的抓住柳宣庭的衣角。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习惯,自从六岁那年风雪中牵着他的衣角被他收在门下,每每紧张害怕的时候如珮都会下意识的去牵他的衣角。
“无碍。”柳宣庭淡淡的说道,推开车门看见远处正有人走来,心说:小女儿,归矣。
马车上先缓步走下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着一袭黛绿鹤氅,腰间佩一对玉饰,宽袍广袖之下,玉树长身,清俊淡泊,颇有魏晋之姿。
这就是那个云栖山庄的主人孟三爷?刚到门口就见柳宣庭从马车上下来的钱恪吉眯缝着眼睛心道:不出所料,果然是个有钱人。眼里闪过狡猾的笑意。
紧接着,如珮从车里走出来,披着一件御寒披风,又用围巾把脖颈裹住,尽管如此,鹅蛋般精致的脸蛋还是被朔风吹的微微发红。绯红色小短袄下,是一袭浅藕荷色的褶裙,腰间草色系带上缀着璎珞。只见她快步跑过来,扯动着璎珞急促的摆动着,显得步态愈发可爱。
这时周围已经吸引了不少士兵的目光,好多人都停下驻足观看发生了什么。
周绣虽是最先到达的,但并未上前,只是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一身猩红色战袍随风摆动。
言瑜和钱恪吉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丁荣认得周绣,赶忙上前对如珮说:“那位身穿红色战袍的就是周绣将军。”
其实,当如珮第一眼看到周绣的时候,她就断定,那是周绣,是自己的找了十年的妹妹!
如珮慢慢走也上前去,姐妹俩先是对望,谁也不说话,都在相互打量眼前的对方。
如珮眼中已经含泪,她轻唤了一声:“绣。”上前一把抱住了周绣。
周绣接住扑来的如珮,声音也颤抖着:“姐··姐··”
如珮哭着答应:“嗯,是姐姐,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这是钱恪吉自结识周绣以来首次见她当众落泪,而且还哭得这么大声。
早在如珮下车的时候,言瑜就认出了她。言瑜捂住嘴,防止自己因为惊讶而呼出声。
如珮竟然是周绣的姐姐!这个事实太疯狂了。
不过言瑜马上想通了一件事:难怪周绣同如珮长得如此想象,原来她们是双生,以至于陆旷一直不敢直视周绣的脸。
想到这里,她的旷哥哥···会更惊讶吧?
周绣亲人来找她的事同时也被报告给了高建功。
洞庭之战后朝廷下令厚待招安的首领,个个都被封了官职。周绣当时被封为提举保甲司,正七品待遇。周绣自己带的队伍虽被划分到高建功的队伍中,但仍享有自己的“自理权”,高建功也从未过多干涉。
放下手中的事,高建功要亲自出来接见。他对一旁的高领、陆旷等人说:“你们也跟我过去。”
高建功等人到来的时候,如珮和周绣哭还在为迟到的相认而相拥而泣,如珮小声啜泣,周绣大声释放,两个人都已经哭成了泪人。如珮顾不得擦自己的眼泪,一直在用自己的手绢给妹妹擦泪,自己脸上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有些花了。
高建功走到言瑜和钱恪吉身旁,问道:“这就是周绣的家人?”
钱恪吉先向高建功行礼,然后忙回答:“回将军,这是我们大当家的胞姐。”
“胞姐?”高建功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双生的姐妹,他望向周绣姐妹俩。
如果说之前有怀疑,但当见到来人是如珮的时候,这一切就变成了事实。没错了,如珮是周绣的胞姐,难怪两人的长相相像到那种地步,看到一个人马上就会想到另外一个。
在高建功问询钱恪吉话时,言瑜趁机回头看站在她斜后方的陆旷,已经被震惊在原地的陆旷。
言瑜心叹:缘分啊缘分。真是应了那句话:有缘自会相见,这不,缘分来了。
陆旷身边的高领在认出如珮之后同样是一脸地不可思议。言瑜打量完陆旷又瞧向高领,高领正好目光扫过来,言瑜对着高领向周绣姐妹那里努嘴,向他示意。
高领移到言瑜身边,微微弯身对言瑜说:“那不是琉璃阁的如珮姑娘吗?她真的是周绣的姐姐?”
“神奇吧,双生女我还是在书中见过,有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真好,好羡慕。”
“不说双手的人性格也相近吗?见周绣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她和如珮姑娘不可能是姐妹,两人脾气差太远了。如珮姑娘一直温文尔雅迷倒众生的,周绣脾气火爆得恨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说起糙话来男子都自愧不如。老天对这两姐妹开了一个玩笑吧。”
“我觉得老天爷是对旷哥哥开了一个玩笑呢。”
高领随着言瑜的目光注意到依然呆住的陆旷,“嗯,我同意,陆旷上辈子一定做了缺德的事。”
两人继续关注周绣认亲的事。
待姐妹俩平静下来,高建功示意高领过去。
高领马上会意老爹的意思,走过去说道:“恭喜周提举找到失散多年的姐姐,好久不见,如珮姑娘。”然后向不远处站着的柳宣庭也点了下头,柳宣庭回应地也点了下头。
如珮擦了下脸上的泪痕,向高领福了福身,说:“如珮见过高校尉。”
周绣纠正:“他现在是副尉了,姐姐叫错了。”
如珮马上改口:“如珮见过高副尉。”
高领笑道:“叫什么都行,名字而已嘛。当初见到周提举的时候就觉得和你实在相像,猜想过你二人也许是亲戚,没想到竟是姐妹,大家真是缘分啊。远道而来你们好不容易姐妹相见,就不要在外面站着了,周提举,快把你姐姐迎进来吧。”
“好。”见到高建功也亲自来了,周绣便拉着如珮到高建功跟前去行礼,她介绍道:“姐姐,这位是高将军。”
如珮向高建功行礼问候。
高建功早不记得几年前因为如珮和琉璃阁而罚过高领和陆旷的事,只当她是周绣的家人,还是很亲切地表示欢迎。
周绣还想一一介绍来人,高领怕陆旷现在呆傻掉的样子露馅,急忙打岔道:“周提举,你姐姐远道而来,不妨先带到你那里休息片刻,招呼以后可以再打。”
“也好。”
高领对高建功说:“爹,咱们回去继续商讨吧。”
高建功点头,转身回了营帐。
如珮在向高建功问安时就瞥见了陆旷,待高建功走后,她走到陆旷跟前福身行礼,说:“如珮见过陆校尉。”
陆旷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儿音。如珮抬头看向陆旷。
陆旷持续失态中,高领忙过来打哈哈:“他看到你太激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见谅见谅。周绣,你先带如珮去你那里吧,我们完事后过去看你们。”
如珮也同言瑜打了招呼,还夸她又变漂亮了。
言瑜说:“如珮姐,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见,实在是太巧了。”然后又向如珮夸赞周绣,“你有一个好妹妹,骁勇善战,好厉害的。”
“是吗?我看她一身戎装确实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如珮笑着看向周绣。
“姐姐,去我那里坐坐吧,我有好多事想问你。”
“嗯。”如珮回头想对柳宣庭说,却见柳宣庭依然站在马车前,未动。
这时丁荣上前来对如珮低声说:“先生乏累,先回驿站了。”
如珮轻声应了一声。
丁荣便回车上去了。
如珮随周绣进到军营中,她的目光穿过人群,再回头看向入口处,丁荣已驾着车缓缓离开,随着车辙扬起一路微尘。
钱恪吉心眼颇多,早在人们还在寒暄之时就趁机先行跑回去,在周绣带着如珮回去之前让人准备好了茶点,然后一脸笑容地等候在门前。“大当家的姐姐请进。”
如珮听到钱恪吉这样叫自己着实怪异,客气地说道:“道长不必客气,同其他人一样叫我如珮吧。”
“这···”钱恪吉偷摸地瞧向周绣。
周绣一脸嫌弃他丢人的样子,说:“我姐说让你这么叫你就这么叫,见什么外啊。”
“是,大当家的。”钱恪吉低头恭迎。
如珮落座后,打量了四周,说:“我还从未来过军营,好生气派,同女子闺房就是不同。”
“这算什么气派,姐姐是没见过我原来的寨子,我觉得那才是气派,现在这里地方太小,我都施展不开。”
如珮仔细瞧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妹妹,她们两人确实很相像,但经过多年的磨砺,妹妹身上比自己多了几分英气,举手投足间也是大大咧咧地像个男孩子。而自己多年所在的地方都是琉璃阁之类,身上的脂粉气息更多,和妹妹一比女子气太明显,如珮很是在心里羡慕妹妹这种状态。“你的事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我家先生讲过了,高将军对你也算是有知遇之恩,能把你从洞庭那边带来,你莫要嫌这嫌那,应当好好报国才是。”
周绣眉头一挑,说:“姐姐知道我的事?我对姐姐的事都一无所知呢,哎?说起来,怎么不见同姐姐一起来的那位先生。”
如珮解释说:“我家先生一向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已经回驿站去了。”
“那姐姐也是要回驿站吗?”
“既然来找你,自然是想与你在一起。”
“太好了,姐姐以后就同我一起住吧,我有好多话想说想问,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钱恪吉从一旁绕到七绣身边,与她耳语几句,七绣连连点头,说:“好主意,你去办吧。”
然后对如珮说:“姐姐,咱们好不容易相认,我的兵们都很为我高兴,打算今晚在我这里搞个篝火晚会为咱们庆祝呢。”
“有心了,正好我会一些歌舞,可以为大家助助兴。”
言瑜是跟着如珮和周绣一同来的,见姐妹叙旧也没自己参与的余地,索性主动跑去和钱恪吉一起准备篝火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