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功将信递给高领,高领急忙地打开。
看完信,高领摇头并坚定地说道:“这不可能是小瑜写的!小瑜父母和养父母都是被金人所杀,她今生最痛恨的就是金人,怎么可能去向敌人通风报信呢!”
“可这信确实是言瑜所写,证据确凿。”赵结香生气了,她没想到这群人冥顽不灵,这么难缠。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信是言瑜写的。”周绣质问公主。
“放肆,注意你和本公主说话的态度,对本公主不敬者一律按大不敬治罪。”赵结香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不到黄河心不死,“陈公公。”赵结香向身后的陈公公伸手,陈公公从袖口中抽出一张叠好的纸,呈给公主。
“这是昨日言瑜为本公主所开的一剂药方,这上面的字迹我已经和这封信仔细比对过,字的一撇一捺都是完全一样的,别人可写不出一模一样的字来,还不说这是言瑜写的?”赵结香将药方扔到桌子上。
高领拿起药方,药方确实是言瑜亲笔所写,但是信高领绝不相信是言瑜写的,即使字迹再像,也不可能是。
看着眼前似乎证据确凿,众人一时无法辩驳。赵结香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说:“这封通敌信就是言瑜所写,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高建功发话,他问道:“可是言瑜一直跟随军中,从未去过临安城,就算是她写的,信怎么会在临安城的一个小贼身上搜出?”
“我审讯过那个小贼,他交代是在一个金人身上偷来的,一定是言瑜在这里偷偷把信送出去,再被送到临安城的,正好被我逮住。”
“那臣可否再审讯一次那个小贼?”高建功说。
赵结香脸上有些惊慌的神色,她强装镇定,解释说:“那个小贼我本来是带过来了,但他太狡猾趁守卫不注意偷跑了出去,我已经派这里的官府去抓了。”
高建功继续说:“公主,现在物证虽有,但还缺人证,等官府抓到那个小贼,审讯后再定罪。言瑜暂且关押在军中,公主应该无异议吧。”
赵结香说道:“我相信高将军不会以权谋私,偏袒下属。”
其实赵结香今天来本想带走言瑜,然后严刑拷问,让她屈打成招,如果在拷问的时候经受不住死了,那是最好不过,省的她再烦心后面的事。
但未料到高建功会突然插一脚派人先行将言瑜关起来,先她一步,赵结香处于了被动局面,如果她强行要带走言瑜,那势必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但言瑜不在她手上,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
更让人着急的是一路带来的那个小贼突然失踪,赵结香担心他会四处乱说,言瑜关着就关着吧,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带来的人。
高建功说:“公主今日辛苦,请先行回去休息,我会派人同官府一同搜查那个小贼,抓到后会通知公主。”
公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她起身说:“那就靠高将军了,这物证还给我吧。”
高建功从高领手中拿过信,说道:“信在我这里放着公主可放心,不会弄丢的。”
赵结香心中笃定,没人能认出来,这信可是她专门找的临摹自己最厉害的人写的,况且这人已死,再没人知道这信是伪造的了。
“陈公公,我们走。”陈公公搀着赵结香离开,在走到高领面前稍微停顿一下,对高领说:“高副尉,我知道你也着急,所以,你一定要尽快找到那个小贼。”说话间公主偷偷塞了一个东西到高领手中,然后笑着离开了。
“臣恭送公主。”高建功在身后行礼。
高领低头看手中之物,是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欲救言瑜,来新悦楼”。高领心中更加愤怒,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
高领走过去焦急地问高建功:“爹,现在怎么办?”
“我去找林知州,你去问下言瑜这件事她知情多少,昨天去公主那里有什么疏漏,但万不可放她出来。”高建功说道,“还有你们,不经过我允许,谁都不可将言瑜私自放出,不然按军法处置。”
“是,将军。”陆旷和周绣同时回答。
周绣现在确实有劫狱的心,她最见不得被诬陷之事,心中愤懑难平。气愤愤地回到自己那里,却见如珮不知何时回来了。
“姐!你何时回来的?”周绣眼前忽然一亮。
如珮说:“刚来不久,想来看看你,却突然听说了言瑜的事,她还好吗?”
“言瑜一点也不好,糟透了,被高将军关起来了。公主竟然拿着一封破信指责言瑜叛国通敌,言瑜整日与我们在一起,况且她最恨金人,怎么可能去通敌。一说这个我就要被气死了,真是狗屁!”周绣愤恨道。
“怎么回事?你详细与我说,叛国通敌可是死罪,马虎不得。”
周绣将刚刚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了如珮,还将顺宜公主得意的神情也模仿了一遍,模仿的自己也是连连作呕。
“堂堂一国公主,让你学的那么不堪。”如珮嗔怪周绣。
周绣扑到如珮身边,说:“真的真的,说话的时候我都见她偷笑了几次呢。”
不再玩笑,如珮正经地说道:“那封信在哪里,既然你说言瑜不可能写这封信,但那封信上却明显是言瑜的字迹?”
“信好像在高将军那里,那信绝对不是言瑜写的,我敢以性命保证。”周绣作势要发誓。
如珮拉下妹妹的手,说:“你发誓有何用,也救不了言瑜啊。”如珮心中细想,莫不是有人模仿言瑜的笔迹写的?然后对周绣说:“我家先生熟悉多种字体,你能否把信拿来,我带去给先生瞧瞧,或许有转机也不一定。”
“真的?那我去找高将军要信去!”周绣说完就跑了出去。
如珮心叹:这个妹妹现在的脾气和自己真的一点儿不同,这么毛躁,真让人不好放心。
周绣出来后,想起高建功去见邓州知州了,一时肯定回不来,便转路先去找高领。
高建功临走前将信交给了高领,示意他去查查这封信。周绣是在高领看完言瑜回来的路上碰见的,得知信竟然在高领这里,周绣兴奋道:“那个柳先生对各种字体都很熟悉,我姐姐让把信拿给他看一下,或许会有转机。”
这个时候任何机会都要抓住,高领原本是要去查那个小贼,现在说:“我同你们一起去。”
高领、周绣和如珮去驿站找柳宣庭的时候,他正在整理刚从邓州收集来的曲谱。听闻邓州有位前朝致仕,赋闲在家的老乐令,柳宣庭这几天常常登门拜访。
只见柳宣庭正席地端坐于案几前,右手握着笔,左手似在抚弄琴弦一般,凭空在看不见的琴徽之间点点停停,专注之至,并未理会来人。
如珮知道柳宣庭此时心里自有一段清商,正在慢慢梳理。他这时候最讨厌被打扰思路,但事情紧急,人命关天,只得破例一次。
她向高领和周绣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然后自己上前,轻轻地说:“先生,有事相求。”
如珮用的“求”字,柳宣庭便知是急事。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声问:“何事?”
“关乎人命之事,求先生辨认。”如珮招手,让高领和周绣进来。
高领将信和言瑜开的药方一起交给如珮,如珮将信和药方展开放到柳宣庭面前。
两张纸片只看一眼,柳宣庭就皱起眉来。
如珮不解,问道:“先生皱眉是?”
“白纸无辜。”柳宣庭回答的干脆利落,虽面无愠色,言语中却露出一丝不悦。说着将信递给一旁侍候的丁荣。
丁荣接过,也未先去看纸上的字迹,却拿在阳光下看了看,复又用手指捻一捻,说道:“似是近几年的蠲纸。”说着双手呈还给柳宣庭,“先生的文房一直由小的采办,这几日邓州都转遍了,并没有找到如此上乘的纸,这纸一张动辄能卖到百文,即便是民间仿造的糨纸,市面上也能卖到五十文。”
话中似有玄机,“先生可知这纸是从何而来?”高领急忙问道。
“修内司。”柳宣庭低声说道,抬头看向高领,如此暗示想必他已心领神会。
“难道···”高领即刻领悟。
见他领会,柳宣庭才仔细看了一眼信和药方上的字迹,摇摇头,说:“非是出自一人之手。”说罢将两张纸递还给如珮。
高领仿佛瞬间看到了希望,他单膝跪下,抱拳行礼,请求道:“小瑜被人用这封模仿字迹的信陷害叛国通敌,关系到生命安危,先生既能识破,还请帮忙指证!”
柳宣庭依旧不改不紧不慢的语速回道:“即便识破又能如何,在下人微言轻,未必能服众。”
希望破灭的感觉,高领抬头,神情复杂的望着柳宣庭。
这时如珮突然想到,问道:“若再拿出一封一模一样的书信,岂不是可以证明信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倒是可以一试。”柳宣庭略一思索,收起案上整理了一半的减字谱。
如珮忙上前俯身研磨,想了想又提议道:“若是再能以彼之道反施彼身,岂不是更能服众?”
高领顿时心领神会,想起身上还有公主塞给他的字条,摸出来,说:“这是公主的字迹,不知先生可···?”
如珮接过,将字条拿给柳宣庭看。
柳宣庭看到字条上的字,暗自叹了口气,刚刚拿起的笔又被放下。
高领还单膝跪在地上,恳求道:“求先生救命。”
柳宣庭略作思忖,抚须未答。
这是答应了。如珮十分欣慰,柳宣庭性格清冷,最讨厌管不相干的闲事,她还真怕先生一个不高兴,给高领一个闭门羹。
如珮扶起高领,让他和周绣先去外厅等待片刻。
高领十分忐忑,他看着柳宣庭事不关己,不疾不徐的样子,内心更加焦急。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难熬的,尤其是这种关乎言瑜性命的等待时候。其实不多片刻,如珮便出来了,手中拿着三封信。她将信交给高领,说:“一封是先生模仿言瑜笔迹写的,另一封是先生模仿公主笔迹写的,足以以假乱真,没有人能分辨出来。”
高领心中终于有一块石头落地。
“我要怎么感谢柳先生?”高领问如珮。
“先生应允之事从不为回报,不过先生倒是提醒了一句。”
“高领洗耳恭听。”
“时机,先生将信交予我的时候只说注意时机。”
“好。代我谢谢柳先生。“高领握着信,若有所思。
“后面的事就靠你们了,希望言瑜能安然无恙。”如珮说。
周绣问道:“姐姐,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我要留下来帮先生。”如珮说着,侧身望向屋内,柳宣庭正闭目沉思,似乎刚刚的“风浪“并未在这潭静水中激起一丝涟漪。如珮脸上闪过浅浅的笑意,眉目间泛起温柔。
“那好吧,”周绣有些失落,“救言瑜要紧,我们先回去了。”
“嗯。”如珮微笑目送两人离开,继而悄声回到屋里,继续研墨。
如此静静守在柳宣庭身边,一如她儿时无数次这样看着他。
过了许久,柳宣庭回过神,慢慢收回修长的手指,侧身对她轻声说道:“小女儿,墨已足矣。”
“嗯。”如珮应一声,眼里满是温柔的光芒,“先生何时教棠儿弹琴?”
“哪有女子作琴师的。”柳宣庭舒展下身体,揉着额头问她,也许是思绪都疏通了的缘故,他神情已明朗了许多。
“棠儿学琴不为作琴师,是想学先生,以琴诉衷肠。”如珮认真的回答道。
听罢柳宣庭忽然轻轻笑了。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这曲里的衷肠她哪里懂得。
“好。”柳宣庭轻轻锤着自己肩膀,似是玩笑般说道,“恰好刚度一首琴歌,我书与你。”
“好!棠儿一定不负先生教诲。”如珮还真像孩子般行了一个弟子礼。
高领与周绣疾奔在返回军营的路上,高领在在心中说:小瑜,等着我,我马上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