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孕?怎么可能!你莫要胡说,我姐还没成亲呢!”周绣不相信,喝斥医官。
医官确实通过脉象确定如珮有了身孕,也是满脸的委屈。
周绣还要医官再诊,周棠制止了。在出发前,周棠对人们宣布,自己要改回周棠的名字。其他人没有异议,立刻改口。只有如珮知道,收起柳宣庭为自己起的名字,当是对过去的告别。
斯人清唱何人和
草茎苔芜不可寻
一夕小敷山下梦
水如环珮月如襟
医官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况且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在来的路上其实就略有不适,但她只是怀疑不敢确定。现在医官确诊,她确实有了身孕,孩子是陆旷的,但是陆旷不知道。
“有劳医官帮我开一些保胎药,最近行军劳累,我怕对孩子不好。”周棠对医官说。
周绣告诫医官不许他外传周棠有孕之事,不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医官答应,急忙出去给周棠抓药去了。
周绣一脸不满地沉默不语,也不看周棠,看来是真生气了。
周棠自知理亏,不该瞒她的。
“好妹妹,别生姐姐气了,只是我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对你说起此事。”
周绣缓了缓,问:“是你和陆校尉的孩子吗?”
周棠点头,“陆旷不知道这个孩子,我也不想让他知道,知道了更牵扯不清了。”
周绣惊讶姐姐的决定,问:“什么叫牵扯不清?他不是要娶你吗?难道姐姐要自己生下这孩子?”
“我想自己养他,把他养大成人。”
“那它不就没有爹了。”周绣不明白周棠了。来之前还和陆旷好好的,怎么才离开,态度却转变了。
周棠抚着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说:“我要好好当娘,弥补它的缺憾。”
不管怎么说,姐姐周棠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未来的外甥或者外甥女,自己在这世上的亲人又要多一位,周绣想通之后还是很高兴的。
既然周棠不想让陆旷知道孩子的事,当周绣和言瑜相互通信的时候,也并未提及孩子的事。
陆旷曾在周棠肚子不明显的时候,跑来过池城一次,但当时是有军务在身,不便多留,只停留了一日便不得已离开。
周棠表面上与陆旷叙旧温存,但始终闭口不提孩子的事,而陆旷也完全想不到周棠此时已有身孕。
周绣到任后将池城的安防安排的还算井井有条,有空时偶尔还会骑马出去为周棠猎些野味改善口味。而照顾孕妇的重任周绣全权交给了钱恪吉,就连请有经验的奶娘也是由钱恪吉操办的。对照顾孕妇一窍不通的钱恪吉,发奋图强,抛弃道家典籍,改潜心研究照顾孕妇的书籍。
宋金议和,暂时的安宁,也让周棠得以在池城安心养胎。
天眷二年(绍兴九年),七月流火,上京之上,万里长空,一碧无云。金国
城门外,完颜宗弼执缰乘骑在黑色战马上,岿然如一尊神像。一只海东青盘桓在上空,在“神像”的云肩之上,投下一颗铜钱大小的阴影。
完颜宗弼面色如冰,眯起眼睛,抬头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觅食者,这个消亡了一个王朝的猛禽。
“父王。”身后骑在白色战马上的完颜明,身着一身白袍恭敬的喊道。完颜宗弼收回目光,见前面城门内正驶出一辆马车。
“呦,元帅!”马车在前面停下来,探身出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这人是完颜宗磬,是完颜宗弼的叔叔已故皇帝完颜晟的嫡长子。完颜宗磬现身居太师位,在朝廷中位高权重,与完颜宗隽和完颜昌勾结一党,极力主张同宋议和。而完颜宗弼极力反对议和,于是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完颜宗磬两耳上挂着的金环,随着脑袋的摇晃碰撞着垂在耳边的发辫。完颜宗磬一身金地锦缎袍,脸色因为醉酒的缘故泛着扎眼的红光。
完颜宗弼斜着眼睛看着醉醺醺的完颜宗磬晃晃地悠悠下了马车,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太师别来无恙啊。”
“呵呵呵呵。”完颜宗磬发出一连串得意的笑声,问道,“元帅这是去面圣?回来一起喝酒啊。”说着还打了一个酒嗝。
完颜宗弼又冷哼一声,完颜宗磬正要走过来,完颜宗弼却一驱马,径直向城门走去。
“嘁。”完颜宗磬在心里咒骂一句,抬头却看见完颜明正骑着马从他面前经过,同他的父亲一样,毫无下马的意思。错身的一瞬间,手里轻甩着马鞭的完颜明竟侧身投来一个诡谲的眼神,看似不经意轻轻抬起的嘴角让完颜宗磬顿时警觉起来。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完颜明带着一众随从只是走了过去。
“小崽子!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你们。”完颜宗磬啐了一口。
皇宫门前,早早立着一个身着文官官服的人,见完颜宗弼一行人出现,徒步走上前迎接,喊道:“元帅!”
“韩大人。”完颜宗弼下马,上前施礼道。
身后的完颜明见到韩昉很兴奋,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也施礼道:“师父,久疏问候,您老进来可好?”
韩昉笑笑,说道:“明儿,一年不见,瞧着你越来越有你父亲的风范了!”
“师父过奖!”完颜明腼腆一笑。
韩昉是当今皇上的老师,今年升任济南尹,拜参知政事,朝中的分量连父亲完颜宗弼都要敬重三分,一句话都可能左右朝政。韩昉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说话字字推敲,简单一句便接连奉承了父子二人。
简单寒暄后,韩昉便引着完颜宗弼往里走“元帅请!”
三个人一路上没有再多说话,却心照不宣的一起走到了皇帝的偏殿。
“皇上就在殿内,元帅尽管先去。”韩眆朝完颜宗弼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多谢韩大人。”完颜宗弼目送韩眆离开,转身看看自己的儿子完颜明。完颜明一副少年老成镇定自若的神色,向他点点头。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完颜宗弼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偏殿内。
“臣参见圣上。”“属下参见圣上。”完颜宗弼与完颜明恭敬地向皇帝完颜亶行礼。
“皇叔不必多礼,赐座。”少年天子完颜亶执政三年有余,重建了上京。规划后的城市,仿唐宋制修建了皇宫,贵族的住宅区也和平民居住区分离开来,官员在舆服上都参考唐宋进行了本土化改革。在他的治理之下,上京城已有欣欣向荣之象。
从河南一路走来,完颜宗弼也见证了上京城的发展,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
“偏安最容易让人堕落!怪不得宗磬之流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这次回京,完颜宗弼依旧受到百姓“战神”般的敬仰,而他却毫无心情享受这些殊荣,此时,他心头的耻辱感完全淹没了“荣誉”这个词。
“臣肯请圣上收复故地!”完颜宗弼与几个哥哥一样,生性里有着父亲完颜阿骨打的坦率与豁达,说话也不屑于拐弯抹角。曾经也是战功赫赫的宗磬与宗携,竟然受不住南人的诱惑,以归还河南陕西为条件,与南人签下了合约。当时,完颜宗弼是第一个站起来反对的,但是他却被任命为使者被派去进行交接。这一次,完颜宗弼仍然严格的执行了皇帝的命令。在交接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秦桧、王伦之流的得意。
“皇叔。”完颜亶收起笑容,对于接下来这位皇叔要说的话,已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
完颜宗弼起身,轻轻招了下手,完颜明从容上前,呈上一叠文书,说: “皇上,这是臣在临安收录的一些书信,还有父王在军中的见闻。请圣上过目。”
“臣为陛下镇守河南期间,挞赖一党私通南人,割地求和,辱我大金国体,臣肯请圣上明察。”完颜宗弼恳切地说道,语气毋庸置疑,将自己在军中目睹耳闻的挞赖等人私通宋国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紧接着,完颜明也把在临安收集的情报事无巨细全部禀明。
完颜亶听着,脸色阴晴不定。如今朝中主战的大臣只剩下养父宗干与皇叔宗弼,主和的大臣如宗隽、挞赖、宗磬之流却高居太师、左元帅、三省领事之位,权倾朝野,何况他们个个都是开国的元勋,百姓心中天神一般的人物。虽贵为一国之君,但他从小就要顾及这两波此消彼长的势力。
“朕知道了,皇叔一路辛苦,请先回府邸休息,容朕思量。”听完二人的陈词,完颜亶已有些怒火中烧,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给自己争取回旋的余地。
“是,臣告退。”完颜宗弼倒是将武将的直接果断发挥的淋漓尽致,不再做更多的解释,便告退了。留下完颜亶一个人,握着手中的一叠纸,胸中一团怒火越烧越烈。
回到府邸,完颜宗弼居然若无其事起来,与完颜明闲聊起他在宋国的事情。言语间,多年征战沙场居无定所的完颜宗弼,还不是很习惯这新建成的府邸。
关起门来,就没有君臣,只有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