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口口声声一定要出人头地的,的确有些达到了让人艳羡的高度,但大部分人,都是在生活一次又一次的挫折里,泯然于众生。
1。
富豪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很少更新朋友圈,偶尔晒晒自己一杆进洞的照片,不过很难见到正脸。倒是上次踢足球的时候被人撞断肋骨,高高兴兴地晒了一张前胸打着绷带的照片,看样子,没觉得是个多大的事儿。
富豪也有一些恶习,比如,他热衷于挑战机场安检人员的细致程度。但好在,基本的安全公德他还是有的,不会真把违禁品带上飞机,不过是想在和朋友聚会时多一些有趣的谈资罢了。
不过,我认识富豪的时候,他还不是富豪。准确地说,和“富豪”这个词一点关系都搭不上。瘦、高,头发有点长,喜欢戴一个黑发箍,走路耸动着肩膀。
富豪那时最乐意向人展示的,是他的练习室——一间小小的民居地下室。为了隔音,他们在墙壁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棉被和麻布。不知道这个民居的房租是多少,但很多年后,很少有人会专门倒腾出一间这样的屋子了。喜欢音乐的人,最常遇到的问题是不能以音乐为生,搞摇滚乐的尤甚。刚出道的甲壳虫乐队每天要在德国的码头做超过十个小时的街头表演,想要一帆风顺地在音乐道路上走下去,过上让自己和家人满意的生活,都是极其困难的事。
何况只是一个学贸易的本科生。梦想在心里喧嚣,对任何一个家境普通的男青年来说,养活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比实现音乐梦想更要紧的事情。他按部就班地找工作,在一家大专院校里找到一个教师的职位,拿着交完房租后所剩无几的工资,开始学习做暖男,自己在家里学蒸包子。生活总是有残酷的一面,其中最残酷的就是,开始一点点地向令人讨厌的环境妥协,比如,需要硬着头皮对满口黄牙色眯眯地看着女同事的上司点头哈腰,开会时听他说完一大堆屁话要违心地使劲鼓掌,之后故作真诚地说:“领导的话很有道理!很受启发!”
他跟我讲起这些的时候,早已摆脱了这样的生活。我知道人就是这样,越是说得漫不经心,其间经历的漫长纠结越是远胜于那些他乐意精心描述的段落。
如今,物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跑车像玩具,黄金地段的电梯公寓说买就买。难得和他聊两句,问起他最近在做什么,他说在组乐队,专门找了几个很棒的乐手陪自己一起练,已经录了碟,里面好些歌是自己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坚持写的。
说完这些,他发过来一个“哈哈”的表情,后面是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2。
当年上选修课的时候,第一次学习到一个名词——习得性无助。这是一个描述起来有些抽象的概念,简单来说,就是遇到伤害也不躲开。
这听起来违背常理。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就连发育尚不完善的小婴儿,尿湿了裤子后,也知道用哭声吸引大人们来解决问题。怎么会有人面对伤害不躲避不还击,还任由伤害一次次地继续发生下去?
心理学家把狗狗安置在一个开着门的笼子里,看似毫无防备,其实暗藏玄机——每次狗狗只要一试图跨出笼子,就会被电击。第一次被电击后狗狗毫不气馁,但被电击了几次之后,它便停止了跨出笼子的尝试,尽管这时笼子已不再有电流了。
若是狗狗可以说话,我们大概会听到它的慨叹:“我这辈子都会被困在笼子里”“那是我无法跨越的电流”“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之类的话。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是不是身边有些人只要看着他们的脸,你就能嗅到这种我们称之为“认命”的气息?
其实,在更年轻一点的时候,哪个人没有所谓的豪情万丈的梦想呢?总觉得自己只要有充足的机会振臂一呼,就会有振聋发聩的万人欢呼和狂热的崇拜。
当然,这些梦想,很多都是不靠谱的。或因资质有限或因时运不济,或者根本就是会错意,总得在现实前回过神来。用人单位会告诉你,他们需要一个会计助理或者行政,所以你最好开始穿深色的套裙,胸前有卖萌或者耍酷图案的T恤赶紧扔了;而在单位聚会的时候,记得恰到好处地给领导敬上一杯,被人痛骂时低着头听完,出去的时候还会顺手把门带上……
这样的日子,过上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这时,你会不会认命?
你会不会认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什么进修学习,都不如往领导家里送点礼来得实在。喝酒是必须得学会的,不然被客户端着不签单时,可怎么才能哄他们高兴?要结婚、要生孩子,未来还有越来越年迈的父母需要供养,做一个没什么梦想、只专注于一餐一饭的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啊!
确实没什么不好。不过就是在翻到过去的老照片时,有点不敢看。那时的日子,怎么就那么有意思,每一天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醒来呢?
3。
斯托克代尔的悖论猛一听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心惊,其核心观点就是:面对困境,直面现实,同时心怀希望,才有可能翻盘。
斯托克代尔是个人名,而且还是一名在美国越战中被俘虏的海军上将。俘虏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大家想想就知道了,古代的战俘基本上都被拉去杀掉祭天,要是赶上大旱狂涝,也可能直接被当成干粮做成夜宵。越南人对美国战俘也没多客气,斯托克代尔受尽了折磨,在他自由之前,被整整关了八年。
别说八年,对大部分人来说,被关个两三年就已经是不能承受的痛苦,疯的疯,残的残,还有一些因为彻底丧失了希望而直接了结自己的生命。大部分和他一起被俘的俘虏都离开了人世,这让斯托克代尔的生还看起来像是一个奇迹,究竟是为什么,他能够活下来呢?
一切在于信念。
可能你也以为这是一个类似于“意志坚定、克服万难”的脸谱化故事,但这故事远比想象的复杂许多。斯托克代尔说,他同伴里最先死去的,就是那些看起来最乐观向上的人。这些乐观的人总是认为他们很快就能够被放出去,圣诞节如果出不去的话,复活节总是能出去的吧;要是复活节也不行,感恩节总是有希望的吧?当希望一次次地破灭,他们求生的意志也就越来越弱了。
我们身边何尝没有这样的例子呢?那些口口声声一定要出人头地的,的确有些达到了让人艳羡的高度,但大部分人,都是在生活一次又一次的挫折里,泯然于众生。
人生不易,成功不易,想要实现梦想更不易。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但凭什么实现梦想的那个人会是你呢?要知道大部分人心里其实都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时间界限:某件事,如果做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之后,还不成功,那我就彻底放弃了。
矛盾就在于,谁也不知道想要放弃的那个点,是不是正好是命运翻盘的前夜。如今红透三地的黄渤,本是混歌厅的歌手,后来进了演艺圈,怎么看都觉得胜算不大。在一个连素颜都像是被美图秀秀P过的圈子里,他能红吗?
我猜,黄渤自己内心里是觉得能红的。不然他没必要放弃做得好好的生意,从一个生意人的阳关道上,转回演艺圈这条羊肠小道。尽管颜值胜算不大,但他的内心还是坚信自己的才华能被大众认可,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在貌似毫无出头可能的电影里不断尝试。
早期他的角色大多是小偷、骗子、地痞小流氓,但谁也没想到,他就是凭借这样的角色一炮而红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命运的强转折往往只会发生在漫长的铺垫之后。
就像是斯托克代尔上将,在八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不管是遭受拷打还是被试图拉拢,他始终如一,用有限的食物果腹,确保自己的身体健康,绝不让自己倒下。
他坚信自己终将活着离开这里,并小心翼翼、认真地对待着监狱里让人难熬的每一天。
梦想这件事,也许会一帆风顺,也许不会,虽然可以怀揣最好的期待,但会因为期待落空就放弃追求的,绝不可能成为梦想。
它应该是无法被忘记的。不管身在何时何地,处境如何。它不是要你扯个虎皮当大旗,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如何如何,而是默默地深藏在心里,每一天只要有机会,都会想办法让自己离目标更近一点点。
这样的激情,不是类似于干柴烈火一点就着的熊熊烈焰,而是像溪流,不管多少年,都涓涓流淌,从不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