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宝捂着肚子回到土地庙,妹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贾宝妹吸了吸鼻子,“张家小炒的味道!”果然在贾大宝手上挂着嫁个油纸包。
“呐,这是咱们今天的晚饭,怎么样,高兴吧。”
“高兴!太高兴了!哥哥你太好了!我去叫二哥!”
太过兴奋的贾宝妹没有注意他的脸色,她跑到后院招呼正咋洗衣裳的贾二宝。
贾大宝看着妹妹由衷地怎么看怎么好,嘴角不觉露出宠溺的微笑:“哎,慢着点,别摔着……这孩子,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
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肚子的疼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快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了,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舍不得不甘心,但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后悔他会失去的更多。他知道从他被珍珠姐姐选上那可开始,命运已经注定了。
远远听着弟弟妹妹兴奋的叫声,他的笑容又恢复在脸上,“你们快点过来啊,不然我可都吃了。”
贾二宝嘴里嚷着不行,欢呼着扑到他面前,拿过油纸包闻了闻,“啊,真的是张家小炒!这是爆炒鸡胗,我的最爱!”
“还有香辣鸡丁呢,我的最爱!这个比你那好吃多了。”
“胡说,明明鸡胗最好吃!”
……
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贾大宝将找来几个碗,将油纸包里的小炒放到碗里,一人分一个白面馍馍。
看着狼吞虎咽的弟妹,贾大宝觉得自己的牺牲是有用,至少他们以后天天都能吃饱了,不必在被人打骂被人驱逐,顺顺当当过完这辈子。
贾宝妹吃了好一会儿,抬头道:“哥,你怎么不吃啊?”
“我吃了油腻的东西别的吃不下去,你和二宝去锦绣阁要点胡饼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吃那个。”
“好呀,我们这就去。”
贾大宝眼神一顿,慢慢点头,“好,你们慢点,我等你们。”
贾宝妹点点头,又问:“可是,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诶。”
“可能那东西太油了,我肚子痛,我去歇一会儿,你们拿回来了叫我。”
“哎,知道,哥你慢点。”
贾大宝应了一声,来到墙边,铺上破烂的被褥躺下,忍受着一波接一波的疼痛。
贾宝妹看着大哥的后背,觉得好像有那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觉得隐隐地不安。
眼前豁然出现一块骨头,“快吃,快吃,这个鸡架是张记的招牌,可好吃了。”贾二宝道。
“哦。”贾宝妹接过来,一边啃,一边看着墙边的哥哥。
“啃完了,去锦绣阁要点胡饼。”
“我刚才都听到了。”
两个小孩惦记着家里的吃食,很快便带着花妍给的胡饼回来了。
贾大宝吃了胡饼后,越发难受了,让弟妹担心不已。
到了晚上,两人终于懂发生不对劲儿了,贾大宝直嚷肚子疼,拉了好几次,吐了好几次。
直折腾到子夜也消停些,两人这才放了心。
贾宝妹窝在贾大宝怀里,“大哥明天要是还这样,真的要看大夫的。咱可不能将小病耽搁成了大症,那多少钱都治不了了。”
贾大宝笑笑,“人小明白的倒是不少,咱们哪有钱看病啊。”
“那怎么办……”
他刮刮妹妹的鼻子,“没事的,我就是吃坏了肚子,没别的毛病,乞丐哪有生病的道理。你看哪个乞丐生病了?病都是有钱人才得的。”
贾二宝道:“说的是哦,是没见过乞丐生病。当乞丐还是有好处的。”
“傻孩子……”贾大宝摸了摸他的头,将他们两人搂的紧紧的,“二宝,你要记得,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你们两个可以吵架,但不可以真的记恨彼此,永远不能内斗,要一直对外知道吗?”
“嗯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真是的,又开始了。最近大哥跟老太太一样,天天墨迹这几句话。
他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子,“困死了,我先睡了。”
不一会儿传来震天动地地呼噜声。
贾大宝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他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的半张饼。
“来,这张饼你放好。唐记的肉饼放的时间长,最饿的时候再吃。”
贾宝妹笑眯眯地接过来,可他却没放开手,“明后天最好都别吃,最饿最饿的时候才能动,也不能让你二哥知道。”
大哥的表情严肃地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里有她不明白的东西。
贾大宝还是松手了。
他知道小妹的本性,她是最能藏东西的,有的时候东西放坏了都舍不得吃,这东西交给她应该放心。
“记着咱们无论是谁,出了事都要去寻巡街史,知道吗?”
“知道,知道。”
“还有,肉饼好好放着……”贾大宝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被慢慢抽尽,慢慢闭上了眼睛,口里嘟囔着什么,贾宝妹已经听不清了。
她将棉被使劲往他身上拽了拽,然后起身将饼子藏在她心爱的铁罐子里,才安心睡下。
今天吃了张家小炒,真幸福啊,明天吃什么呢。
第二日,家宝贝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二哥在摇着大哥的身体,整个人惊慌到了极点。
她扑过去,无措地说道:“怎么了二哥,大哥怎么了?”
贾二宝撕心裂肺地嚎着语不成句的话语,但她还是听明白了,他是在说大哥死了。
大哥怎么可能死呢?不可能的。
当她触碰到大哥冷冷的身体时,脑子一下空白了,她失语了好一阵,才找回说话的本能:“二哥!快去请大夫!”
贾二宝哭咧咧地看着妹妹,终于听明白她说的什么,赶紧疯了一样跑了出去。
白胡子老大夫几乎是被贾二宝拽着飞奔回来的,“大夫,求你快给我哥哥看看,他一大早晨就这样了。”
老大夫一见这孩子状态便知已经死了,但见两个孩子将他侍卫救命稻草一般,不忍心直接下论断。
他扒眼诊脉之后,眉头深深邹起:“他已经失去多时了,你们还是将他好好安葬吧。”
贾二宝不相信,还是哭着求大夫再给看看。
“人死了,你求我也没用,我是大夫不是神仙啊孩子。”
贾大宝伏尸大哭,哭的是肝肠寸断。
贾宝妹听到老大夫轻声嘟囔:“你们的哥哥好像是吃了什么中毒了,他昨天吃了什么?”
她怔愣了半晌,起身跑出土地庙,一口气跑出几公里,找到巡街使,说她哥哥被人害死了。
巡街使是个颇为负责的人,他来到土地庙和大夫聊了几句,很快领着两人去衙门报官。
李府。
珍珠匆匆回到屋里,屏退众人后,道:“小姐,贾大宝已经死了。一切很顺利,现在案子已经捅上去了。此案很锦绣阁有关,也就是和慕家有关,那位慕推官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李铭淑不知为何,心头一凉,眼前似乎浮现那个虎头虎脑一脸倔强的男孩子。
他现在应该变得很难看了吧。
觉得他可怜吗,有一点吧。不过,他不是最可怜的,这世上还有更可怜的。他若不死,以后他的弟妹子孙就会更可怜可悲。
“明天被发现应该是路三儿吧。”
“是的,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要他按照约定死去,他的母亲便会得到最好的照顾。”珍珠道,“还有琥珀那边,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好,你安排的很好……”李铭淑的声音越来越小,珍珠看去,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唐五彩判了三十年啊,那跟死刑也没有区别。”
慕乐萱在厨房一边切豆角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慕青杉顺手拿了一段黄瓜段啃着,“是啊,有人指证她和两个乞丐有接触,又有作案动机,在加上她谋害儿媳的证据铁证如山,判三十年罪有应得。”
“我现在是明白了李铭淑的用心了,这鬼地方没有人权,李铭淑身为儿媳就算被打死也不是多大的罪过,只有她害了别人才能判重刑。古代维权难啊。”
她搁下菜刀,叹道:“要是我的话,我就直接把那母女宰了,爱谁谁。”
“想你那么简单还好了呢,李铭淑第一为了李家的名声,她杀人被人查出,她李家名声何在?那俩个乞丐算是自愿赴死,为了换得一些东西;第二,如此作为,让唐家名正言顺地和她李家再无干系。”
慕青杉摇头叹道:“有这等缜密思维和胆识的人,若是身子健康,当成男儿来培养,怎么会有后来许多事。怎奈,李老爷运势不佳啊。”
“哼,你又明白了。”慕乐萱推过一个大盆,“别废话了,和面,今天包饺子吃,多包一些,给全府各院都送去些。”
慕青杉目瞪口呆地看着像澡盆一样大小的盆子,不禁咽了口口水。“你特么一定是在逗我~”
“赶紧干活,现在你可是男人,天生的一把子力气,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科科,你变的到快,你以前可是说‘君子远庖厨’的。”慕青杉笑道。
“科科,你变的到快,你以前可是说‘君子远庖厨’的。”慕青杉笑道。
慕乐萱不紧不慢道:“我那是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来到古代才知道是人家孟子赞扬秦宣王有仁慈之心,不忍心杀牛的意思。”
“呵,你到会给自己掰扯,反正就是往对你有利方面理解是不是?”
慕乐萱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赶紧的时间紧任务急,麻烦你动作快一点好吗大哥?”
“好——”
慕青杉撸起袖子干起来老本行,他最喜欢和面了。
这次晚宴上,大家都吃上了饺子,连丫鬟婆子等不忍也能吃上几个。众人得知是三公子和的面更是欢欣雀跃,直言三公子有本事‘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
面对这种夸奖,慕三公子全盘接受,全然不觉得不舒服。对此,慕子炎只有满腹的恨铁不成钢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自己的儿子脾气秉性跟娘们似的,想想就闹心。这顿晚宴气得他早早退席了,免得看着生气。
李家的案子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按照李铭淑的遗嘱由慕家做主料理,李家族人果真不敢惹事。
渭城的善堂有了李家的钱财资助,又扩大了几倍,收容的孩子多了不少;李铭淑给贾大宝贾宝妹找的人家极好,两个孩子的前途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路三儿的母亲住进了李铭淑的别院,有专门的丫鬟伺候,后半辈子也算有了着落。
李铭淑答应别人的事情都做到了,可见是个重诺守信的女子。
这个案子最后的结局是完满的,可慕青杉心中只有满满的嗟叹——他是一个执法者,却选择了不去还原真相,有愧他于他的职责。可在这样一个法制不健全的世界,得到真相伤害的人会更多。
要是有什么报应就由他自己承受吧,现在他的选择是为更多人争取利益,狭隘就狭隘吧。
岁月如梭,转眼三个月过去,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渭城的百姓从一开始对慕家几个姑娘的议论纷纷,到现在已经全然适应了她们的离经叛道,甚至有些大户小户还争相效仿。
渭城本身鲜卑后裔便多些,骨子里面没太多了繁文缛节,现在被慕家贵女这么一带,倒是将渭城的风气带的变了不少。
人家慕家大族之女都学医的学医,经商的经商,做女官的做女官,那一般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可矜持的,稍微懂得变通的人家都找起来了。
毕竟上流人士流行什么,底层会或多或少地效仿,这样才算紧追时代潮流嘛~
慕青杉一见此状,知道是个好时机,便和宁玉海商量,看是不是是时候将正式的女学办起来。
这个女学可不是大户人家学三从四德的女学,而是正经学的是经济学问和琴棋书画。
宁玉海思虑再三,在女儿妻子的连番劝说下,终于同意了。渭城的女学由慕家宁家挑头和各大家族的支持下风风火火办了起来。
对于这桩事,慕子炎出奇地格外积极,跑前跑后,积极联系,为此宴席都不知道请了多少了。大家伙都说他转性了,不再迂迂腐了。
连宁玉馨都对他改观了不少,也帮着他忙活。夫妻二人为女学的事共同进退,居然感情比之前好了不好。
只有许银匋知道这货打的是什么主意。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她最是了解了。
慕子炎是想着自己女儿们已然这样了,不如再拉些人下水,大家一起离经叛道,那就显不出他慕家的闺女有多离经叛道了。
商者多鸡贼。
不过鸡贼总比之前的一脸迂腐的伪君子的模样顺眼多了,偶尔慕子炎还会来请教她办学这事,母子二人倒是很少吵架了。
这日,春风拂面,杨柳依依。
慕乐萱随慕青杉到一小镇办案,处理罢案子相关事宜善后,二人随意来到一馄炖小店吃中饭。
“我打听了,这里的千里香馄炖可好吃了,是这里有名的小吃。”慕青杉很是兴奋地介绍着。
慕乐萱不服气道:“切,我就不信比我做的还好吃,我做的东西才最好吃。”
“你这当了女孩儿,怎么越发争强好胜了?”
“你不懂,这是真男人的标志。”
两人正互相打趣儿,两碗香喷喷的馄炖端了上来,小二欢声道:“两位神仙似的客观,两碗千里香,一碗加麻加辣,两位客官吃好了~”
“多谢。”
慕青杉将木桶中的筷子挨个用帕子擦了一遍,才递给她,“你可慢点,别像谁跟你抢似的。”
“滚犊子~”
千里香的馄炖不是吹的,虽说不那么精致,却也野的有特色。馄炖馅里面加了不知名的野菜,吃起来更加爽口。
隔壁的桌子上好像是一家人,有男有女,有了老有少。看衣着打扮,像是个不贫不富的一般人家。
老人家抱着四五岁的孙女哄着她吃饭,孙女抓着他的胡子躲,疼得老汉呲牙咧嘴。
一儿媳妇模样的女人笑道:“爹,你别惯着她。你现在惯的他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呢?”
老者哼了一声,“你们都是见识少的,知道渭城都开始办女学了,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去上学堂了。我想着,等以后长大了,说不定咱们就钱了,到时候也送妞妞去上学。”
年轻汉子道:“爹,你不会想着让妞妞也给你挣个朝廷褒奖回来吧。”
“那有什么不行的。慕家小姐那是从医,说难听点是当药婆。人一那么大的大户,做那么低贱的药婆,都能光宗耀祖呢。听说他家……不知道是几姑娘,还做了衙门的女官,也被衙门褒奖了好几次呢。”老者不服气地说道。
慕乐萱得意地冲慕青杉挑挑眉毛。
这一年来她也算立功无数,她自然也被褒奖过几次。作为古绘国的目前唯一在衙门坐班的女官,她的存在格外醒目。
那边那一家人还在讨论着,慕青杉听的津津有味儿,看来‘女学’这事,真的给很多人带来不小的冲击,尤其是那些骨子里正常的父母。
“‘女学’这事,还是有意义的。”
慕乐萱悄咪咪地吃完第五婉馄炖,愁眉不展道:“我担心那啥儒派系会强烈反对……”
“你以为他们没反对吗?这事在朝廷还真有人提过,不过圣上以一句,‘小事矣,不值一哂’搪塞过去。”
慕乐萱终于放下筷子,“这么说圣上的意思是偏袒咱们喽。”
“也不算,是因为除掉太后一脉,朱氏保守派为头号功劳,大有功高盖主之趋……”
“知道的了,你以前讲过这回事儿。不就是皇帝觉得自己地权力受到威胁,于是要搞一个臣子对立,不让权力集中于一派。他乐得坐山观虎斗,稳固掌权。咱们渭城搞这一出,说不定正合了皇帝的意呢。”
慕青杉微微点头,“你说对了一半吧,是的,皇帝现在自然要扶植有潜力抗衡的革新派了,革新派以王司空为首。三叔来信说,这事其实是合了新皇后娘娘的心意。咱们现在这个皇后娘娘曾经是宠妃,刚刚上位,非常得宠。据说现在的后宫已经为她虚设了,她吹吹枕边风皇帝也是会听的。”
原来现在上位的皇后是皇帝真爱,先前的皇后娘娘是太后的侄女,早就随着太后势力渐去而找了个理由打入冷宫。
慕乐萱眼珠一转,紧张兮兮道:“这皇后不会是想参政吧。”
“那还用说,之前为了和太后抗衡,这位新皇后的娘家死了死了好多人,现在自然也想扶植自己的娘家,这样她的后位才坐的稳啊,她不参政行吗。要想参政,自然要对女子从商从政从医等等加以鼓励了。听说当初给六妹的褒奖,也是皇后娘娘做的主。”慕青杉道。
慕乐萱展开笑颜道:“那这么说,咱们不用太悲观了,至少能在夹缝中生存吧。”
慕青杉呵呵两声,“你也知道是夹缝就好,咱们现在搞不好会被各方势力的炮灰哟。”
“爷爷,那个人好漂亮呀……”
慕青杉顺着软糯的声音转头看去,看到一个苹果脸的小姑娘吃着手指面带羞涩地看着他。
“你好呀小朋友!”
慕青杉敞亮地打了个招呼,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脸猫到爷爷肩膀下面,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众人都笑了起来,那座的大人远远地跟互相点头示意。
慕青杉洋洋得意,“看我这人气~”
慕乐萱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人家说的是你呢,你也太自恋了。”
“那也是跟你学的,而且我就是比你好看。说也奇怪,无论我是男是女都比你好看,你服不服呀~”
慕青杉冲她眨巴下眼睛,又换来一声‘滚犊子’。
小姑娘甜甜的声音又道:“哎呀,他们两个人好配哦,好像画上的人!”
那座女人笑着让女娃闭嘴,女娃越发来劲了:“本来就是嘛~”
慕乐萱听了这话心中忽悠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一下觉得确实很配,一下觉得这句话很荒谬,性别都不对了,还配个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