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关于金成家辉的任何消息,翟一桃都是从别人那儿听说的。听我怕疼
说,春节过后,金成家辉从加拿大回国,孤身一人去了凹洼沟小学,继续他被中
断的支教生涯。
凄风苦雨,可诉几许;雨过天晴,无人同行。
我怕疼把翟一桃约到她最爱吃的那家麻辣烫档口,一边抽着鼻涕撸串一边讲
述了自己的追夫奇遇。
我怕疼揣着一网兜姥爷针对金成家辉研制的良药,也杀去了凹洼沟要跟男神
同进退,却被金成家辉冷酷地甩在操场上冻了十多个小时,不准她进门。
“没得逞你能甘心回来?”师姐表示怀疑。
“最后我冻得实在受不了,从年久失修的校舍窗户里破窗而入的!”师妹撸
着两串鸭血哈哈大笑道,“他被我纠缠得实在闹心,终于答应在经纪公司里给我
安排一个闲职。这样我才回来的!”
“挺好,外甥女顾白退隐了,这又出来你这个贤侄。”翟一桃颔首道,“金
成老师家门兴旺啊!”
金成家辉在凹洼沟除了教课,就是自己编写剧本。“那灵感,”师妹赞叹
道,“一天两卷卫生纸都堵不住!你也知道我的终极梦想是取代你,给他当私人
助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小他二十二岁,我就不信我耗不过他!”
翟一桃又在我怕疼碟子里加了两勺陈醋:“你没告诉他是你挽救了他的职业
生涯?”
我怕疼连吃都顾不上了,扭头义正辞严道:“你可答应过我不说的!”
“放心,我以后没机会见他。所有关于他的消息我都是从你嘴里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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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安慰道,“我去给你买杯鸳鸯奶茶。”
翟一桃站起来往旁边的奶茶店走去,她其实欺骗了师妹,关于金成家辉,她
常常忍不住在媒体上搜索他的消息。
三月初,金成家辉离开了凹洼沟,带着相熟的两个编剧回了台北,潜心研究
剧本。我怕疼再次被嫌弃,没有能够随行。但因为天赋异禀,她意外地成了广姐
的得力小红人,天天被用来预测哪个媒体的采访会更火或者哪个代言商品的股票
会疯涨。
翟一桃从媒体上阅读到的金成家辉似乎越来越不羁。今儿某记者在“我的
访问对象是极品”中爆料:沟通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金成家辉同意接受电话采
访,哪儿知刚寒暄了两句,他就翻脸咆哮“我们星座不合,我不想再跟你讲话,
这个采访一个字都不许登!”
明儿又有人发出了视频片段,金成家辉被邀请参加海外某社会科学学术交
流活动,面对大学生的提问:“现在中国父母给孩子起名都喜欢用争、竞、胜等
字,对此你有什么看法?”金成家辉当即甩脸子回呛:“在中国有很多人叫谦,
至于让,中国古代有个大将军就叫翟让。你想满大街都是让,那你得去法国!”
说完就拂袖而去,把一礼堂人晾在当场。
这条视频让愤青们对金成家辉顶礼膜拜。坊间自此彻底看清,金成家辉着
实并非偶像派,而是一枚性格男星,并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是金玉其外钻石
其中。只有翟一桃持不同意见,她从金成家辉撒欢一样的态度里,读出了他的本
意。他在有意毁灭自己过往的美好形象,不断尝试挑战人们对他的认知,挑战人
们对明星的接受尺度。直白地说,他在憋着劲儿地想要激怒大众,不求流芳千
古,但求遗臭万年。
当然,现实的翟一桃并没有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围观金成家辉上,头上的伤好
了,她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生存体验了。她不想再做狗仔,年轻时的职业理想再次
躁动,她把简历投去了几家她心目中正派有情怀的媒体机构。然而,不是没有回
音,就是让她继续担纲文娱采写。“难道我这一辈子就是狗仔的命?”翟一桃给
杨迪打电话诉苦时号叫道。
鸡精从香港过春节回来后,把三连井盖理发厅转租了出去,扬言也要从狗仔
届金盆洗手。本来他做这个就是为了对付金成家辉,现在事过境迁,他要开始新
的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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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精把翟一桃约到咖啡厅:“我要向IT行业进军了!开发APP软件!”鸡精
一扫前狗仔巨擘的三八风气,显得很上档次。
“不错呀!”翟一桃兴奋道,“什么方向的APP,是安全防御,还是生活
服务?”
鸡精鄙夷地摇摇头:“你的想象力还是不行。我这个软件,是为脑残粉们量
身定做的。”
“切,还是狗仔!”翟一桃的脸拉了下来。
“名字都起好了,叫全球偶遇我本命!”鸡精自顾自说道,“这回不是我们
当狗仔了,是全球皆狗仔。在任何一个地方,特别是饭店、咖啡厅、书店这种公
共场所,只要发现了明星的行踪,都可以拍照视频定位上传,我们的软件会马上
计算出该明星离开的时间,在有效时间里,周围任何来得及赶过去的他的粉丝,
都会有偿收到我们的情报,把本命捉个正着!”
翟一桃说道:“还有没有点隐私了,这犯法吧?”
“我只是提供一个平台,所有消息都是别人发布的。”鸡精无畏道,“全球
偶遇我本命,研发出来必火!团队我都已经组建好了,架构师正在紧锣密鼓的加
班中……”
“你自己折腾吧,这么缺德的事儿我拒绝参与。”翟一桃抗拒。
“我知道你洁身自好,本来也没给你留职位。”鸡精贱气四溢道,“我跟你
说这些,纯粹就是向你显摆。”
翟一桃啐了一口,站起来骂道:“希望下次我们再见面,是在局子里!”说
完就拎包往外走。
“哎!”鸡精在后面朝翟一桃喊话,“我找你有别的事!我妈催我结
婚……”
翟一桃在咖啡厅门口扭头朗声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没告诉你妈你是雌雄
同体,可以自己娶自己吗?!”
留下这句令咖啡厅里的人全都瞠目结舌的报复,翟一桃闪身快速离开。
被当众羞辱的鸡精则瘫在沙发里,露出了爽歪歪的笑容。
金成家辉确实是想等他自身的热度冷却了,再开始拍摄电影,少点关注。然
而人们的逆反心理就是这么严重,无论他怎么尝试激怒大众,让大家讨厌他,都
事与愿违。微博早就注销了,然而他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大众的视线,真是互
联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他说了什么,都有无数人喊好,就连爆个粗口都能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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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解读出正能量,金成家辉彻底服了。他不再把精力放在喧嚣口舌中。
在台北,金成家辉跟两个编剧终于改出了一稿他较为满意的剧本。这个消息
同样是我怕疼带来的,师妹这次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仓促被发配到海岛负责拍
摄前的地质、海浪和天气勘测。在电话里,翟一桃没有问师妹用的什么神术,终
于完成了随行的夙愿。
“恭喜你啊师妹。”师姐乐呵呵道,“你姥爷的药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我怕疼在电话那边突然流露出扭捏的声音,娇羞道:“讨厌啦,人家对这次
行程又期待又忐忑了啦,人家还没有做好跟金成家辉一起的准备了啦……”
“呸!”面对师妹的假纯情,翟一桃终于忍不住吐了,“他早晚被你征服!”
很快,翟一桃从媒体上看到,金成家辉的新电影《海极处》将于4月4号在海
岛开机,她默默送去祝福,希望电影拍摄顺利,师妹虽然很难修成正果,但也希
望她能在巨咖的寂寞难耐中有那么一两次的春梦成真。
4月3号晚上十点,翟一桃突然接到了金成家辉的电话,用的是那个新号码。
“金成老师……”翟一桃心狂跳。
“你下楼。”金成家辉的声音很平静。
翟一桃随便抓了一件外套跑下楼去。金成家辉竟然真的活在当下,开的还是
一辆沃尔沃,但换成了黑色。
“出什么事了?”翟一桃无法想象,金成家辉为什么在他电影开机前的晚
上,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在海岛才对吗?
“上车。”金成家辉打开车门。
翟一桃没有再多说什么,顺从地坐上了车子。车里只有他们两个,在漆黑
的半夜,金成家辉把车开得飞快。翟一桃不敢问,也不知道怎么问,只是默默地
紧了紧安全带。一种诡异又旖旎的气氛在车厢里弥漫,翟一桃不禁想起自己第一
次见金成家辉的场景。也是在这样一个乍暖还寒的深夜,也是在这样精致的车厢
里,只不过开车和坐车的人员配置做了调换。
一路默默无语。多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金成家辉一言不发下车。翟
一桃赶紧也跟了出去。
看清他们来的是个什么地方后,翟一桃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金成家
辉把她带到了一家便利小超市。
推开门才发现,灯火通明的小超市里,一个人都没有。
翟一桃环顾着这浪漫又瘆人的场景,深吸一口气,迈步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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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满目的货品安静地蹲在货架上。
金成家辉自然地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水,打开来喝了一口,才终于说出了他的
第一句台词:“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两小时后,我会去机场。我希望你知道,
大的梦想未必都能实现,但小的,总有机会。”
翟一桃整个人都不好了,但还是迅速扯出欢乐的笑容,猛搂起货架上的零食
来。拆了一袋扔一袋,吃了一口换别的,她终于成为自己小时候最羡慕的零食败
家子。
她必须用快速的进食来阻挡起伏的心潮。
金成家辉倚靠在吧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翟一桃喋喋不休地话痨。
快速的进食也不管用了,话痨必须赶紧出来救主。“我跟你讲啊金成老师,
我小时候的小卖店根本没有现在这么豪华!可惜我小时候想抢劫的商品很多现在
已经停产没得卖了,世面上根本见不到。”翟一桃已经飞速搂到了牛肉干货架,
“我小学二年级的同桌最喜欢吃牛肉干,那时我暗恋他,笃定我要是把小卖部的
所有牛肉干都抢来给他,他一定会爱上我的!”
“哎呀果冻!”她又换了一个柜台,“我三年级时最好的女闺蜜是个果冻
控。我记得有一天她带了一颗美国进口的果冻,说是她一什么亲戚出国带回来
的。你不知道我们全班多羡慕她,就因为一颗果冻,她竟然被评选为班长,上哪
儿说理去哟这世俗的社会!”
翟一桃从果冻那儿又奔去了冷柜,掏出一盒八喜,连勺子都没找,直接揭开
用手指抠了一大坨冰激凌,塞进了嘴里,冻得直跳。含着能噎死人的一大口冰激
凌,翟一桃含混不清地叨叨道:“小时候根本吃不到这么好的冰激凌,嘶嘶,我
们吃的都是冰棍,吼吼,有奶砖、红豆冰、巧克力棒、香蕉……”
金成家辉不言不语地看着这一切。
翟一桃终于一个字也啰唆不出来了,嘴巴整个冻得麻木,眼眶却热气腾腾。泪
珠再也忍无可忍,扑簌簌地落下来,流进嘴里,跟冰凉的冰激凌融为一体。
翟一桃含着一大口冰激凌,热泪直淌,委屈地哭了起来。
金成家辉放下水瓶,默然走到翟一桃跟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我没
事……”翟一桃抱着金成家辉的腰,含糊不清解释道,“太凉了,太冰了,吃冰
激凌冻哭了像话吗……”
金成家辉把大手放在翟一桃的脑袋上,叹了口气,重重地将她摁向了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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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怀抱。
翟一桃没有再挣扎和啰唆,她安静地趴在金成家辉温暖又好闻的胸口,任凭
泪水混合着冰激凌、口水,在他的衣服上肆虐。
那口致命的冰激凌终于融化完毕后,翟一桃挣脱开了金成家辉的怀抱。她
抽抽鼻子,抹了抹脸上的残泪,朝金成家辉鞠了一躬:“谢谢您帮我完成儿时梦
想。说句掏心窝子的,没有哪个女的或者男的,会对您毫不动心。可惜,我只是
个普通人。”
金成家辉点点头:“我明白。祝福你。”
翟一桃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精神错乱道:“金成家辉你太缺德了你
知道吗?内外兼修又大手笔浪漫,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不知道我跟鸡精才是原配
吗?兄弟媳妇你都调戏你还有没有点节操良知了?潘金莲是我最不喜欢的女性角
色我警告你不要逼我……私奔什么的你盘缠带够了吗?我的意思是,我是绝对不
会跟你去的!”
金成家辉笑了一下:“理智这个名字应该你叫才对。”
“对不起。”翟一桃叹息道。
“没关系。别忘了我是个演员,我做的最得心应手的事情,就是快速出戏,
忘掉不该惦记的感情。”说完这些,金成家辉深深地看了翟一桃一眼,转身离
去,看不出有留恋。无论是谁,巨咖都绝不会给他第二次伤害自己骄傲的权利。
翟一桃强迫自己不要哭,但是望着金成家辉孤独离开的背影,那背影走出店
门时写下的绝世寂寞让她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天亮后,金成家辉的电影顺利在海岛开机。
两个月后,电影拍摄完毕,去了韩国做后期。
儿童节来临前的那个周五,身穿制服的翟一桃正在京城某五星级酒店的房间
里奋力刷洗着浴缸和马桶。手机响了,她还没等说话,就听见鸡精在那边如丧考
妣道:“俩杏老师,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你这儿就从来没传出过好消息!”翟一桃把马桶刷往腋下一夹,“先听坏
的吧!”
“小罗伯特唐尼今儿恐怕没法来了。”
“又改期?!我就烦这种没谱的巨咖!”翟一桃骂道,“那更坏的呢?”
鸡精在那边运了半天气,说:“他来了也不住你那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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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翟一桃气得把马桶刷向墙上砸去,“我在这儿刷了一个多月马
桶,都快当上保洁领班了,你跟我说他不住我酒店?!你的侦查工作做得跟你的头
发一样,一天不如一天,你怎么不跟你的二十多顶假发一起去殉情啊?”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切断了,鸡精逃避了一个失败搭档应有的惩罚。翟
一桃仰天长叹,欲哭无泪:“金成老师,我现在祈求原谅还来得及吗?”
当然,这只是悲愤时的吐槽罢了,翟一桃不可能回去找金成家辉,因为师妹
此时已经篡权成功,变身成宣传专员和私人助理。
北京的春天匆匆来了,又匆匆去了。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很是炎热。
翟一桃吃着雪糕,坐在鸡精新租的房子里,颐指气使地享受着鸡精赎罪的捶
腿服务。鸡精捶了半天,竟然略有不好意思道:“下礼拜我陪你回老家办港澳通
行证吧。”
“你妈还没死心,还是要见我?!”翟一桃手一抖,半截雪糕掉在了鸡精的脑
袋上,幸亏有假发护驾,“你到底怎么解释的?!?!”
“我说你是我酒后嗑药乱性报复社会的产物,甩不掉只能带回家了。”鸡精
委屈道。
翟一桃啐道:“我问的是你怎么跟你妈解释你雌雄同体却不自己娶自己!”
鸡精没有再废话,直接一个同归于尽的造型,向俩杏老师扑去。
得知电影《疯狂原始人》在国内被延期到6月下旬,龙兄不要我怕疼高兴坏
了。她本来可以在国外观赏这部全世界交口称赞的佳片,但为了听到偶像梁家辉
的配音,她还是请好了假,不日便将回北京探亲、观影。
师妹兴奋地给师姐打电话告知归期,然而师姐却不好意思道:“真不巧,我
现在人不在北京,我回老家办港澳通行证了。”
师妹掩饰不住失望,但还是心大地放出扰民的笑声:“我等你回来,反正
我在韩国干的都是打杂的活儿,晚回去几天他们也死不了。金成家辉顶多骂我一
顿,反正我早皮实了,他一骂我我就当他在跟我打情骂俏。”
“心态真好!”师姐赞美道,“行,我尽量早回去,跟你把麻辣烫言欢!”
意外接到广姐的电话时,翟一桃正跟鸡精在华灯遍地的维多利亚港前跟大黄
鸭合影呢。鸡精正在臭屁:“俩杏老师,你一直陷入了一个误区。你实际上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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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金成家辉,你喜欢的只是他像我的那一面!”
翟一桃冷笑道:“你的想象力果然丰富!在我没反悔之前,希望你不要重启
这个话题,因为它会时刻提醒我,我又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真的。”鸡精还在负隅顽抗,“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觉得他讨喜的时候,
是不是都是跟我一样骨头轻贱的时候?”
这时翟一桃电话响了,看到屏幕亮着广姐的字样,翟一桃皱起了眉头,鸡精
还要再啰唆,翟一桃不耐烦地推开他,接起了电话。
“一桃!”广姐的语气充满慌乱和悲痛,“我怕疼让我给你打电话。她出意
外了,你在哪里,她想见你一面。”
翟一桃很想学着电视剧里将手机滑到地上,但贪财的本性让她不仅没松手,
反而握紧了手机。拉一下鸡精,翟一桃没命地往外跑。鸡精跟在后面咋呼:“你
这是预演逃婚的戏码吗?”
“我师妹出事了!”翟一桃头也没回,怒吼道。
两个小时前,龙兄不要我怕疼如愿以偿坐在了《疯狂原始人》的银幕前。
欢笑了一个半小时后,她离开了影院,夜风微凉,离家不远,她便徒步往家里走
去。路上正好可以给师姐打个催归的电话,或者给金成家辉发两条色情短信。
正在她低头编辑短信的时候,她没有发现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没有井盖的窨
井。在身躯急速下坠的时刻,我怕疼全部的心思却都放在右手的大拇指上,她急
切地想要把编辑好的短信发送出去:“金成家辉,《疯狂原始人》很好看,回去
后我们俩一起再去看一遍吧!”
可惜,短信最终没能发出去,手机掉在了马路上,而手机的主人却坠入了无
边的黑暗中。
坐在回北京的班机上,翟一桃失魂落魄。鸡精安抚道:“没事,我刚跟广姐
通了电话,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师妹不会有事的。”
翟一桃置若罔闻,两只眼睛无神地在鸡精脸上飘来拂去。
与此同时,金成家辉人也在空中。获知消息的他紧急从韩国赶回。
落地在首都机场后,翟一桃和金成家辉的手机上同时收到了广姐的短
信,他们几乎都不敢打开。好在短信内容是正面的:“她醒了。神智清楚,
正在等你。”
先到医院的是专车接送的金成家辉,广姐在走廊里迎上了他。
“怎么样?”金成家辉急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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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说还要观察。但能醒过来我觉得问题就不会太严重。”广姐道,“她
在等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金成家辉看了一眼病房:“现在的情况,我能进去吗?”
“跟大夫请示过了。”广姐低声道,“尽量缩短谈话,少说几句是可以的。”
金成家辉点点头,推门走进了病房。
龙兄不要我怕疼看到男神走进来的那一刻,整个脸都亮了,虽然她身上插满
管子,脸上头上都磕破了不少,但还是露出了欲望深重的笑容。金成家辉走到床
边,不敢碰她。我怕疼却伸出手来,反握住金成家辉的手,金成家辉没有挣脱:
“大夫让你少说话……”
“你少说话,听我说。”我怕疼没礼貌道。
“我师姐离开你,是我逼她的。”我怕疼说道,“但我没错,再重来一
次,我还是会逼她。金成家辉,翟一桃不爱你,她爱的是鸡精。你做不到事
事都赢他。”
“我知道了。”金成家辉点头,“这些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好好休息,不要
东想西想。”
我怕疼闭上大眼睛,很快又睁开:“金成家辉你这个人真的很极品,别的男的
不管多大都喜欢十八的,你死活嫌我小,我还没嫌你老呢!我表示不服!”
“好了,这些以后再说,你把身体养好。”金成家辉紧握一下我怕疼的手,
然后很困难地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金成家辉我说过,不管多少人爱慕你这并不年轻的容颜,但这个世界上最
后嫁给你或者娶你的,一定是我!”我怕疼梗着脖子叫道。
金成家辉哭笑不得,这句话在海岛上,他听了不下一万遍,各种语言各种版
本,但都是一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我都背下来了。听话,好好休息,我不
多待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金成家辉从病房走出来,听说翟一桃和鸡精正在赶来的路上,便没有在医院
停留。“我先回酒店,有任何情况立即给我打电话。”金成家辉吩咐广姐,“可
能的话尽量别放人进去,她需要休息。”
十多分钟后,翟一桃和鸡精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广姐还在等他
们,因为我怕疼吩咐了,无论多晚,都让师姐进屋,否则她不肯睡觉。
翟一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病房,我怕疼直接对跟在后面的鸡精没礼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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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
鸡精没说什么,看了看翟一桃,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怎么这么不小心!”翟一桃忍不住怒斥道,“走路也不知道看路,发什么
短信……”
“闭嘴!”师妹虚弱地制止道,“我轻易死不了,而且我姥爷正在赶来的路
上,你就甭走这追悼会的流程了。师姐,我要把我最大的秘密讲给你听。”
“你最大的秘密?”翟一桃在椅子上坐下,“难道是龙兄?你吓死我了你知
不知道,我一路上心惊胆战差点活不起了……”
“嘘!”师妹不管师姐的数落,解密道,“龙兄是一把指甲刀!”
“啊?”
“你以前没发现我右手小指的指甲很长吗?”我怕疼冷笑道,“从小这个手
指的指甲就不能剪,因为它会疼。”
“真的假的?”翟一桃觉得自己在看走进科学的特别节目,“指甲又没有神
经,怎么会有痛感!”
“那是你们凡人!”我怕疼自负笑道,“阿喀琉斯还有个脚后腿呢。像我们
这种天才战士,身上没点异于常人的死穴,怎么好意思行走江湖?!这个秘密我只
告诉你了,你要牢牢记住并且禁止传播。”
师姐一脸嫌弃:“我倒是想传播,没人想知道这个好吗?!行了我答应,你少
说话吧,好好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不用了。”我怕疼拒绝道,“放心我死不了。金成家辉还在飞机上呢,明
天早上才能到,他来之前再有十个井盖我连续掉下去,我都不会死的!”
“春心是最大的求生动力,我信你!”翟一桃轻轻地给师妹掖了掖被角。
“你还记得我拍的那条KTV的毁三观视频吗?”师妹突然跳档,“我马上要
说的事跟我最大的秘密一样,你不准告诉任何人。那条视频,”我怕疼喘了一口
气,“前段时间被我卖了,卖给了KTV本人。我没收钱,我的条件是让他想办法
帮金成家辉洗白。UFO家我也挖到了两条恶心消息,都用这种合作模式卖给当事
人了。”
翟一桃头脑一片空白,智商急速倒退,魂魄神智都在涣散,刚想说句什么,
师妹突然变脸不耐烦道:“你走吧,金成家辉来时我不想让他看见你。我摔这么
惨,指甲盖都整个掀了,不是给你俩创造机会的。”师妹又吃醋了。
“记住你答应我的,出去吧。我要睡觉了,有人在我睡不着。”师妹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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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不愿再跟师姐交流。
翟一桃停顿片刻,嗓子眼发干,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音轨:“那我出去。但
我不走,我在走廊里陪你。”说完,翟一桃轻轻地走了出去,静静地带上了房门。
广姐已经离去,鸡精站在空旷的走廊等她。
翟一桃手脚冰凉,握着鸡精的手,疲惫地把头磕在鸡精的肩膀上,一个字都
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每个人都倦极而眠。
第二天清晨,我怕疼停止了呼吸,悄悄离开了这个不配拥有她的世界。
翟一桃从来没有这么悲伤过,一种失去至亲的蚀骨疼痛将她淹没。她简直像
是泪液做的,每动一下都会带出奔涌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如果流的不是泪而
是血的话,她恐怕会随着我怕疼一起去了。
鸡精一直陪在翟一桃身边,给予安慰。几天后,翟一桃情绪稍微平复,忍不
住跟鸡精说了视频的事儿,怀疑离奇出现的无盖窨井是KTV或者UFO老公所为。
师姐想给师妹报仇。鸡精摇摇头,沉痛道:“就算真是他们,也绝不可能留下证
据……追查只会导致更多人身陷危险……”
“要不要告诉金成家辉?”翟一桃问。
“何必呢。”鸡精凝眸远望道,“成功都要付出代价,何况这个代价是你师
妹心甘情愿付出的。”
翟一桃听从了鸡精的建议,没有对金成家辉透露只字片言。
七天之后,汛期。在为龙兄不要我怕疼举行的葬礼上,与会人士有幸看到了
BRAVO组合成立又解散以来,唯一的一次合体公开表演。四人穿着统一的黑色西
装,戴着黑色领带,站成一横排,没有打伞,站在蒙蒙细雨中,演唱了一首他们
年少追梦时,曾经多次排练却无缘公布于众的歌曲。
鸡精: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辜地仰望
唐高宗:
280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老三: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
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金成家辉: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地说声(这时他突然转向我怕疼大大的遗像)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师姐站在台下,回想起师妹的音容笑貌,那间距过宽的清澈双眼,那豪气干
云又扰民的大笑,忍不住跟着台上唱出来:“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
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翟一桃哭得跟水龙头爆炸了似的,到后面已经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了。
一个年轻生命就这样消逝了,台上演唱的三人都湿了眼眶,只有金成家辉始
终没有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