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恨得Dirty
宝卿(原名赵大咪)2018-09-06 17:2710,782

  翟一桃感到后背腰眼处刷地冒出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她曾数度揣测那个

  神秘的老三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已经死了这个选项,从未出现在她的假设里。

  十五年前,在金成家辉和唐高宗相继离开后,BRAVO组合仅剩的俩人还是

  按捺不住我要成名的野心,急赤白脸地出道了。他们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

  Dirty(肮脏)。起名的鸡精本是想黑色幽默自嘲反讽一下,结果没想到这名字直接

  把他们送去了“脏星”的阵营。尽管鸡精和金链老三舞技超群,歌也唱得不错,但

  不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没人想看他们的歌舞,只想看他们耍“脏”。这一切仅仅

  是因为他们的长相,无关其他。当然气质的功劳也不可磨灭。

  头三年,正如视频所浓缩的,Dirty组合出没于港台各大以“蠢货搞怪被虐

  秀”为主题的综艺节目上,拿着微薄的通告费,做着跟音乐没有一根线头关系的

  “艺术坚持”。他们视皮肉之苦和人格尊严为无物,只求增加曝光率,能被更多

  的人认识。

  “为什么非要当明星呢?”翟一桃问出了平头老百姓的同情,“找个其他职

  业,过平淡快乐的人生不好吗?”

  “跟你这种混吃等死的人谈梦想太装了。”鸡精自嘲道,“在你们忙着上学

  拿文凭的日子里,我和老三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练歌练舞。当艺人是我们会的唯

  一技能。”

  这样的日子他们俩坚持了三年。最先放弃的是金链汉子。有一天,老三收工

  回来洗澡,头发里沾满了面粉,一坨一坨越洗越黏,越黏越乱,越乱越抓。一个

  冲凉的工夫,他最后活生生地把自己洗成了金毛狮王谢逊。

  老三一边哭一边让鸡精拿剪子,咔嚓咔嚓剪去他留了八年的方便面长发。正

  172

  是这次紧急剪发,让鸡精对剃头匠的职业萌生了极大的热情和兴趣。

  老三从小家里很苦,父母为了省饭把他送去练武,在日日夜夜的体力操练

  下,他最终长成了一枚贵金属汉子。据说这个练武再苦都没哭过的纯爷们,剪掉

  长发的时候却很娘们地哭了。

  “老三一直是我们几个人里目的最单纯的,他当艺人,跟名无关,跟理想无

  关,只为挣钱。”鸡精补充道。

  翟一桃不由得也长叹了一口气:“金成家辉没有契约精神,没有顾及哥们儿

  情义,把你们无情抛弃确实做得有点不厚道。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了你是他

  当时的情况,你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那当然!”鸡精毫不犹豫道,“成名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老三刚来香港时,因为体格硬朗又会武术,做的是武行,也就是动作演员的

  替身。做了不到一年之后,他被选拔进了BRAVO组合,顺理成章地放弃了武行这

  份危险又辛苦的工作。然而五年之后,身体条件大不如前的金链汉子为了生存,

  不得不再次回到了动作电影的拍摄现场。当年比他资历浅的人,现在全都混成了

  他的前辈,奚落和欺负自不必多说,整个拍摄现场,哪里最苦最累最脏最危险,

  哪里就准能找着老三。

  但就在这样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残天天见血的情况下,贵金属汉子还是咬牙

  坚持着,没想过放弃。鸡精劝过他无数次要不回内地发展吧,他都说不要。每天

  仅仅因为能吃到剧组不要钱的盒饭省了伙食费就可以很开心,非常满足。吃苦耐

  劳的毅力真真是极牛的。

  “那时候你干吗呢?”翟一桃插话问鸡精。

  “我跟着一个大哥……”

  时光飞逝,做武行的日子又过了一年,贵金属老三进了一个新的电影剧组。

  他去后才发现,那部戏的男一号竟然是金成家辉。老三跟鸡精吃饭时说了这个事

  儿,显得很兴奋,毕竟组合解散已经四年多,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再见。

  随着人的成熟和岁月的洗礼,老三这时已经彻底不怪金成家辉了,他只是自

  然地因为自己曾跟巨咖有过两年的深切私交而感到自豪而已。当然,顺便也想跟

  巨咖套套近乎,长长自己在其他武行面前的威风。

  鸡精吃着叉烧包警告老三:咱们跟他早就人鬼殊途,做好自己本分,就当不

  认识,千万别去攀交情,做傻事。

  173

  可惜老三并没有把鸡精的劝告听进心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习武之人单纯

  而幼稚地认为,现在的金成家辉,跟当年与他一起在舞蹈房里天天劈叉劈胯还因

  为筋骨太硬而疼得哭爹喊娘的金成家辉,是如假包换的一个人。

  金成家辉在那部戏里演一个警察,有很多皮肉之苦的戏份。当然,都是替身

  代劳。

  盛夏,四十几度的香港街头,暴晒导致在闹市围观的群众都寥寥无几。作为

  全组最大牌的演职人员,金成家辉躲在开着冷气的豪华保姆车里,只在需要特写

  的时候下来几分钟,做做表情,摆摆pose。而身为武行的老三却跟剧组其他底层

  工作人员一起,在烈日下被炙烤成人干,汗水都快把金链子泡掉色了。

  这种强烈对比下,老三内心深处还觉得自己跟金成家辉是平等的兄弟,这哥

  们儿的思维已经不能用幼稚来形容,需要用愚昧了。

  无知的金链汉子在完成了一个飞身撞车的镜头后,带着青紫的眼眶和冒血

  的嘴唇,打算去金成家辉的车上跟前大哥唠唠嗑。结果当然连保姆车都没能够靠

  近,就被保镖给拦住了。老三的粤语一直是短板,程度还赶不上当地牙牙学语的小

  孩,因此他在片场轻易不开口,鸡精跟他说话也都说普通话。保镖不知道跟老三叽

  叽咕咕说了句什么,他根本没听懂,只会咧着大嘴自以为在笑,其实很恐怖地用

  带着黄土高原口音的普通话解释说自己认识金成家辉,来打个招呼。

  保镖到底是没听懂还是压根不信,不好考量了。总之,当尽职尽责的保镖们

  看到一个满脸伤痕、浑身臭汗的死替身硬要往金成家辉的车前猛闯时,他们毫不

  犹豫地出手了。

  最让老三绝望的是,任凭他被打倒在地,被乱捶乱踹,口吐白沫,金成家辉

  的车门都始终没有打开。是的,始终没有打开。

  最开始老三还叫几句,争辩几句,喊喊家辉哥的名字,但随着其他以欺负他

  为乐的武行也加入围殴,金链汉子的喊声越来越轻,最终收口不言,双手护头,

  咬牙硬撑。

  大家把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和高温暴晒出来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了全组唯

  一的一个异乡人身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老三,则因为扰乱现场拍摄秩序,当场

  被开除了。

  鸡精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骨折挫伤被包扎得跟要过五月节似的老三,

  当即就要冲出门去给金成家辉毁容。老三此时说话已经非常费劲,一开口扯得全

  身都疼,他仅仅说了一句话。但就是这一句话,六个字,让鸡精瞬间降温,不再

  174

  暴躁地要去火拼,而是抱着脑袋蹲在病房的地上号啕大哭。

  老三说:“哥,我想回老家。”

  鸡精讲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翟一桃眼眶也湿了,当然可能是从没看过

  没溜的鸡精这么痛哭,给吓得。

  鸡精咧着大嘴,顶着一头中毒了的彩绘发型,一边涕泪奔涌一边咒骂道:“金

  成家辉,老子死也要让你万劫不复,老子要让你一命还一命!”

  听了老三的故事,没有人能不动真情。翟一桃内心的天平已然变成了一杆

  标枪,深直地扎在老三的阵营前。她的老板金成家辉,往后基本上已经不能直

  视了。

  “老三是怎么死的?也跟金成家辉有关吗?”翟一桃擦拭着眼角。

  鸡精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鼻水,一抽一抽的,声音嘶哑道:“废话,老

  三如果留在香港,肯定不会死!呜呜呜呜……俩杏,以后我再给你讲吧,我现在

  情绪很失控,我不想说话了,呜呜呜啊啊啊!”

  鸡精跟个跌了大跤的孩子一样,泣不可仰,哭声里充满了疼痛和委屈。入戏

  太深,人戏不分。翟一桃只好拍着他的背安慰道:“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呢?

  你已经赢得差不多了,现在金成那边毫无还手之力。而且我看他也像是放弃抵抗

  了,已经给我跟广姐放假了。”

  鸡精的哭声戛然而止,收放自如地跟水龙头似的,睁着眼睛重复道:“放

  假?给广姐也放了假?!”

  “是啊……”

  鸡精一个拔高跳起来,气息不稳道:“快快,俩杏老师,快把我怕疼叫到这

  里来!马上!”

  “你怎么了?”翟一桃跟不上前搭档过山车一样的情绪起伏了。

  “金成家辉这人我太了解了。”鸡精的语气里居然有了点慌乱,“他只有在最

  有把握的时候才会这么平静。事儿不对!绝对不对!我现在感觉非常不好!”

  翟一桃一边拨通我怕疼的电话,一边妄图安抚住绕圈暴走的鸡精。“事儿都

  闹这么大了,顾白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必须马上把她挖出来。金成家辉

  的性格很强势,他不会任由丑闻蔓延,他现在这么做必定有阴谋,有大问题!”

  鸡精一直在喃喃自语,乱了阵脚。

  我怕疼接了电话,翟一桃说了地址,让她赶紧到洗脚店里来。

  这个时候,在W酒店的1808房间,金成家辉问唐高宗:“我让你联系的事儿

  175

  怎么样了?”

  “安排好了。”唐高宗规矩得像一个中世纪管家,“随时可以启程。”

  金成家辉点点头,想了一下,才道:“我这次不带你去了,你留在这里有别

  的任务。”

  “好的。”唐高宗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满。

  “给我和翟一桃订后天一早的机票吧。”金成家辉道。

  唐高宗这时终于迟疑了:“她也去?”

  金成家辉点点头,没有解释。

  等了多半个小时,我怕疼背着她的双肩背出现了。“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个长

  得不丑身材又好的少女,这么晚把我叫出来我很危险的!”我怕疼很不快。

  翟一桃安抚道:“别骂了,一会儿办完事请你吃烤串。不行,我还是现在就

  去买吧,吃饱了你才最有战斗力。”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我怕疼两只眼睛放着光芒。

  “情况现在很微妙,你再发挥一次天赋直觉,务必帮我们把顾白挖出来。”

  鸡精发号施令道。

  “你是不是间歇性失忆呀,我说了不干重复的事儿!”我怕疼不给面子,

  “赶紧告我去,我等着盼着瞻仰法院的传票呢。瞅瞅你坐立难安那样,瘙痒啊?

  要不抹点达克宁?”

  鸡精的脸色被气得比他的发型还斑斓,又不敢还嘴得罪了这活祖宗。

  翟一桃一看这架势就明白过来了,准是之前鸡精把我怕疼给彻底得罪了。她

  一指鸡精,道:“你!出去买烤串去!照着小一千的标准来,多放孜然多放辣。

  赶紧的!”

  鸡精恨恨地看一眼这俩女的,知道自己留在这儿恐怕真的影响天才工作的效

  率,只好不情不愿地拿了钱出门了。

  “你把他支走也没用。我说了不干重复的活。哈哈哈哈!”我怕疼豪迈地笑

  道,一甩双肩背,往理发椅上一坐,拿起镜子前的剪刀冲着头发瞎比划。

  “你把那玩意放下,武武扎扎怪吓人的。听我说……”翟一桃眨巴了两下眼

  睛,劝道,“虽然对象都是顾白,但跟上次的角色扮演不同,咱们这次走的是科

  学怪人范儿。”

  我怕疼的好奇心果然被调动了起来:“多说点儿,怎么个意思?”

  176

  “看过美剧《识骨寻踪》吗?”翟一桃反问。

  “没有。我爱看《绯闻女孩》。”我怕疼傲娇道。

  翟一桃啐了一口:“没前途,那是拍给鸡精这种观众看的。像你智商这么高

  的天才,有技术含量伤筋动骨的片子才配得上你的品味。”

  “听这前后话,话赶话的,你们难道弄到了顾白的尸首?”我怕疼来精神

  了,眼放蓝光。

  “没有那么全面,要不也不用特意请来开了天眼的您出山啊。”翟一桃惭愧

  一笑,从兜里掏出握着的右拳,一边展开一边汇报道,“这是顾白在牙医那儿被

  拔掉的一颗虫牙。您给过过眼,看看她现在人躲在哪里?”

  没办法,对付爱玩的神经少女我怕疼,就得使用这么缺心眼的方式。果然我

  怕疼可高兴了,哈哈大笑拍着大腿连声道:“这个有意思!速速呈上来,让我仔

  细会会这颗牙!”

  鸡精搬着半箱子烤串踹门进来的时候,我怕疼已经给那颗牙360度相面完

  毕。她把牙往翟一桃面门一抛,师姐以一个漂亮的棒球姿势接住了它。“没戏,

  甭找了!”我怕疼蹦下理发椅,抓起两根烤肉筋开撸,满不在乎道,“找也找不

  到。她明天自己会出来的!”

  翟一桃和鸡精互望一眼,同时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丧气。

  “明天?明天什么时候?她会出现在哪儿?你是说公开场合吗?”鸡精连环

  炮似的问道。

  我怕疼换了蜜汁鸡翅,啃着说道:“不知道,统统不知道。天眼一天只开一

  次,开多了会瞎。”

  鸡精还不甘心地想继续逼问,翟一桃火速把他拽到了一边:“那么激动干

  吗?小姑娘看着颗牙信口胡说的你也信。据我所知,这几天广姐一直在尝试联络

  顾白和她妈,都没有联络上。所以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有这时间再给顾白打打

  电话,备不住就能打通了呢。”

  “金成家辉也找不到顾白?”鸡精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人色。

  “是啊。”翟一桃拍拍鸡精的肩膀,宽慰道,“不早了,我先送我怕疼回家

  了。你今儿哭丧也耗费了不少体力,给自己放松一下,早点睡。来日方长,我们

  明天再聚。”

  我怕疼早已经把她不爱吃的烤羊腰子从箱子里拣了出来,剩下的通通抱走。

  鸡精望着两任女搭档勾肩搭背离去的背影,虽然也很想放松,但却怎么也做

  177

  不到。他锁上门,上楼,打开电脑,在各种渠道搜索着金成家辉和顾白的消息。

  形势跟之前一样,金成家辉的相关词条多得跟病毒似的,数不胜数,但与顾白有

  关的,则在其他消息的挤压下,变成了边角料。鸡精的眉头逐渐深锁……

  当晚,翟一桃睡得并不是太安逸,梦里一直有个金链汉子,不停地为她表演

  人颈转项链的苦肉绝技。之所以说是苦肉,因为那哥们儿脖子上的项链得有圣斗

  士星矢里阿瞬的星云锁链那么粗!

  第二天一早,翟一桃是让亲妈给摇晃起来的。“让我再睡一会儿,放假呢,

  头疼。”翟一桃躲在被窝里不肯起来。

  前翟南氏毫无耐心地冲着闺女的耳朵吼道:“你姥儿要出门!”

  翟一桃双目暴突,一个高儿蹦了起来:“你说什么?谁要出门?我姥儿

  要干啥?”

  多半个小时前,远在美国的大舅给翟一桃家里打了个电话。前翟南氏说

  了十分钟后,姥儿姗姗挪到,前翟南氏就把电话交给了姥儿,自己去厨房做

  早饭去了。

  谁也不知道大舅到底跟姥儿说了什么。总之当前翟南氏端着粥出来时,

  赫然发现她那恨不得上厕所都有人替的懒妈,竟然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放

  在床头。

  翟一桃有点不能相信亲妈带有强烈科幻色彩的说辞,搓着眼屎亲自走到姥儿

  的房间里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果然不是一个小包袱,而是俩。

  “这是什么呀姥儿?”翟一桃问。

  “裤衩子。”姥说。

  “你把裤衩子都装起来干啥?”翟一桃又问。

  “我要去美国了。”姥说。

  翟一桃的汗直接就下来了。

  “去啥美国呀,”一旁的前翟南氏翻个白眼道,“家门都不出去,上太空又

  咋的?!?!

  ”

  “我要去美国了。”姥儿像复读机一样说道。

  “那你不跟我妈还有我一起住了?”翟一桃妄图打亲情牌,“你不想我

  们呐?”

  姥儿想了一下,坚定不移道:“我要去美国了。”

  178

  翟一桃心说,我一直都以为姥儿只是宅,最多是技术宅,没想到她还是虚

  荣宅。

  “你以后再想吃啥好吃的给谁打电话?”翟一桃使出了杀手锏。

  这招果然好使,姥儿迟疑了好久,迟疑到前翟南氏都煎好了鸡蛋,跟翟一桃

  吃完了早饭,洗完了碗,姥儿才终于抠着假牙开口道:“我要吃麻酱和香油!”

  没想到,姥儿一大早的异想天开之旅只是给这狗血的一天打了个前站而已。

  不多久,翟一桃就收到了唐高宗的短信通知:“明天金成老师要去甘肃出差,你

  陪同。去的时间较长,多带行李。班机信息如下:¥@¥@¥*&…”

  翟一桃咬牙切齿地回复短信:“你们这种死到临头才通知的工作恶习能不能

  改改?昨天刚说放我两天假,今儿就让我随叫随到!去甘肃干吗啊?”

  不出所料,唐高宗压根没回。

  小柳树得砍,小贱人得管,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同事,真当自己是东厂CEO

  呢?成天劲劲儿的臭德性。翟一桃腹诽着,迅速穿衣戴帽,要杀去W酒店为御前

  侍奉的官女子们讨要个说法。刚蹿出门去,电话就响了,是鸡精。

  “喂……”翟一桃一边快速下楼一边接起了电话。

  “刚从记者内线得到的消息,顾白今天下午一点在上海召开记者会!”鸡精

  气急败坏道。

  翟一桃脑袋嗡的一声,手一哆嗦电话掉了,正好砸在脚面上,脚受惊一顿,

  身体失衡,“妈呀”一声从剩下的三级楼梯上滚了下去,以一个自己哺乳自己的

  姿势,窝倒在楼下腌咸菜的粗瓷缸上。

  崴脚的剧烈疼痛来临前,翟一桃脑中仅剩的一点念头是:龙兄不要我怕疼是

  个天才!

  资深间谍翟一桃趴在邻居家的咸菜缸上揉着肿成馒头的脚踝,大泪珠子哗哗

  直淌时,金成家辉已经在广姐和唐高宗的陪伴下,登上了去往上海的高铁。

  广姐可算长舒一口气,金成家辉终于奋起反抗了,他要再不作为,身上背

  着的广告合约纷纷告急,光违约金就得赔不少。不过,想到金成家辉把记者会

  的事儿一直瞒着自己,广姐又少不得心里涌起点酸楚的情绪,作为从业二十余

  年的职业经理人,这种非百分之百的信任意味着她的工作没有让艺人百分之百

  地满意。

  鸡精在收到内线消息的五分钟内就飞车去了机场。给翟一桃的电话是边开

  179

  车边打的。鸡精的脸都气扭曲了,没想到金成家辉还有这一招,顾白特意逃离北

  京,跑去上海开记者会,还官方要求与会记者们严格保密,用头皮屑想也知道,

  针对的不是别人,正是《5438周刊》的幕后黑手、根号四账号的实际拥有人、前

  Dirty组合的台柱子——鸡精。

  “顾白会怎么解释?金成家辉会到场吗?这是顾白单方面的行为还是金成

  家辉授意?唐高宗的事儿也打算一并澄清吗?吸毒这事儿最糟心,弄不好泼墨

  不成反自黑!”鸡精一脑门子官司,冲着机场卖票柜台口告诉他飞上海的机票

  告罄的地勤一顿天地失色的咆哮。他很有心机地用的全是粤语,并拍出了自己的

  回乡证。

  回乡证果然硬气,航空公司立即帮他补到了机票,而且还是公务舱。坐上

  飞机,看着手表指针已经趋近了十一点,鸡精忧心如焚。尽管他已经指示内线记

  者,如果快结束了他还不能及时赶到发布会现场的话,一定要想方设法拖延发布

  会的进程。

  急性瘫痪的翟一桃哪儿也去不了,还是前翟南氏给她背回家的。亲妈先给她

  冷敷,然后又烧了一锅能秃噜猪蹄子的热水,把毛巾放到里面煮,准备冷敷完再

  来个热敷。翟一桃望着墙上的挂钟,想到两个小时后在上海某酒店会议厅里可能

  出现的激烈场面,而自己却不能莅临,她恨不得学南非那外号叫刀锋战士的运动

  员,把崴了的脚直接剁去,安上钢铁假肢。不过这样过安检可能更费劲。

  随着时钟不停地滴答滴答,一个人承受不来的翟一桃打电话把我怕疼给召唤

  了来。我怕疼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人群,上午十一点是她平时睡眠质量最好的

  钟点,但获悉翟一桃不光急性瘫痪还有产后抑郁的某些征兆时,我怕疼还是挣扎

  着爬起来,赶到了翟一桃家。

  我怕疼一进门,翟一桃就着急忙慌道:“快快快,还有半个多小时发布会就

  开始了!你快给我还原现场,凶案分分钟发生,现场随时失控,我要目击!”

  我怕疼哈哈大笑,啐道:“你拿我当巫婆的水晶球使呢?”

  “怎么会!”翟一桃摆手认真澄清道,“你不是水晶球,你是高清零死角实

  时传输摄像头!”

  上海某五星级酒店的2号会议厅里,距离发布会开始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厅内已经摆满了“长枪短炮”,其中不乏高清零死角实时传输摄像机。顾白聘请

  的专业公关公司团队对与会者的审查非常严格,只有收到盖章邀请函的单位才能

  180

  进场,而且每张邀请函的进场人数严格控制在少于等于两人,即一个记者加一个

  摄像记者。

  不少没有邀请函或者人员超标的媒体从业者被客气的保镖团队“不客气”地

  拦在了酒店大堂。业内很少出现审查这么严格的发布会,进不去场的媒体们纷纷

  表示有话说,围着公关公司的两个负责人喋喋不休。

  这次发布会总共只邀请了十多家主流媒体,于是偌大个会议厅,除了最有利

  的地势被摄影记者们占领了之外,剩下的百余个座位,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十多名

  记者。正在等待的这些与会者们,不免心里有些慌乱,因为他们往常最熟悉的那

  种人多势众类似逼宫的气氛这次完全营造不出来了。

  1213公里外,翟一桃和我怕疼正盯着电脑屏幕,等着看发布会网络直播;33

  公里外,鸡精在机场出闸口的人群里甩开膀子飞奔;3公里外,金成家辉身穿肃

  穆的黑色西装坐在酒店派去接他的豪华汽车里朝会场进发;0.3公里外,顾白正在

  经纪人和宣传的陪同下,在酒店楼上的房间里最后一次整理妆容……

  会场内,鸡精的内线记者戴着一顶鸭舌帽,站起身来,朝前面的另外一个记

  者靠近,低声问道:“哎,侬讲金成家辉这次会来伐?”“勿晓得呀,吾现在老紧

  张了哪能办?哪能还不开始,再坐一歇问题都忘光特啦好伐!”说话的这女记者已

  经紧张得额头直冒汗了。内线记者扯出个费劲的笑,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此时鸡精已经打到了出租车,正拿手机给司机师傅看内线记者发来的地址。

  这时手机上又收到了内线记者刚发来的另外一条消息:你到哪儿了?顾白马上出

  场了。

  鸡精一边催促师傅开飞车,一边回复短信:“你先盯着,我到酒店后震你,

  你再溜出来。”

  下午十三点整,一身白衣的顾白从会议厅的侧门一出来,会场内瞬间闪起一

  片闪光灯,弄得跟电母下凡似的。顾白被晃得好长时间睁不开眼睛。她的经纪人

  冲上来,把她给搀扶到了台上。台上架好了桌子,上面堆满了印有各大媒体logo

  的麦克风、录音笔等。

  “顾白小姐!”还没等现场司仪开口,就有等不及的记者站起来发问了,

  “今天就你自己吗?金成家辉来不来?”

  司仪快速接过话头:“请媒体朋友们尽量关闭闪光灯设备,谢谢大家合作。”

  话刚说完,又一拨狂闪,向司仪展示身为娱乐记者的狂放不羁爱叛逆。

  这时一个迟到了的记者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进门就压抑不住兴奋地朝屋内

  181

  同仁喊话道:“我刚刚看见金成家辉的经纪人李广了!”这一嗓子喊完,厅内群情

  激动,二十几个记者愣是制造出了雷公电母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声画效果。

  信息滞后不对称是必然的,1213公里外,守着网络直播的翟一桃和我怕疼对

  着一片黑屏,除了广告还什么都没缓冲出来呢。不过对金成家辉是否会出现在发

  布会上,翟一桃非常笃定:“金成、唐高宗和广姐他们仨谁都不接我电话,说明

  他们仨肯定背着我齐齐去了上海!现场的摄影记者是吃泔水的吗?怎么还没有传

  过图像来!”

  记者会现场。顾白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正在讲述照片泄露的

  始末。“这张照片是有人动了我的手机恶意泄露的,所谓《5438周刊》对我的采

  访更是子虚乌有,照片曝光后我没有接受过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

  “不好意思顾小姐,照片是谁泄露的,没有一个人感兴趣,大家想知道的

  是,你跟金成家辉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母亲跟他是什么关系?”一个脾气暴躁的

  记者发出了犀利提问。

  顾白低下头来,似乎对这个问题不想回答,犀利记者刚要表示不服,会议厅

  的门突然从后面大开,所有人刚回过头,就看见金成家辉大步流星器宇轩昂地走

  了进来,直接走上了舞台。

  而另外一个绯闻主角——唐高宗,就跟在金成家辉身后,走进门后便停止不

  前,背着双手腰杆挺拔地站在门侧等候。摄影记者们的镜头完全不够用了,拍完

  前边拍后边,手忙脚乱。

  在金成家辉落座的半秒钟里,屋内所有能拍照的设备全都打开了,一通狂

  闪。这时总算明白为什么公关公司对进场人数要严加控制了,否则人再多点,大

  家一起咔嚓的曝光亮度弄不好会直接把金成家辉给整进时光隧道里穿越了。

  金成家辉毫不在乎那些能闪瞎眼的灯光,因为他戴着墨镜。安静地等到灯光

  逐渐平静下来,金成家辉摘掉墨镜,用跟往常一样深邃却没跟往常一样带着笑意

  的眼睛扫视一周。

  全场落针可闻。

  记者们的大脑全都暂停了五秒。

  “娱乐,要有底线。”这是金成家辉铿锵有力地说出的第一句话。一上来就

  三观刚正不阿,霸气乱窜,堵住了几个记者刚想没底线发问的嘴。

  但主流媒体的记者毕竟不是吃干饭的,马上有人报复式地举手问道:“金成

  182

  老师,闭口不言不会抬高娱乐底线,坦诚相对才能赢得民众信任。针对最近围绕

  您的一些新闻,请您给出正面回应。”

  这个时候,鸡精内线记者的电话嗡嗡震动了起来。虽然他极度不想离场,但

  还是伏低身子,于众目睽睽下,以一个尿急的姿势摸了出去。

  “我今年四十岁,出道十八年,从没碰过毒品。”金成家辉目光炯炯地看着

  镜头,“造谣传谣者,我会对你们进行法律追究。”

  鸡精的内线记者跑到走廊,发现手机上有鸡精的一条短信,他遵照短信指

  示,绕开门口的保镖,下了一层楼,来到卫生间,跟鸡精换了衣帽和胸牌。

  千里之外的网络直播好不容易缓冲到了百分之五十。翟一桃和我怕疼急得互

  掐大腿。

  “李治,是我公司的副总经理。”金成家辉说道。镜头纷纷扭向了背门站立

  的唐高宗。“有时也帮我打理一些私人事务。”

  “刚出道时我用女助理,报纸马上传绯闻,再加上女助理确实多有不便,我

  于是改用男助理。十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金成家辉果然会抢镜,这娓娓道来

  的口吻一出来,镜头全都又转了回去。

  “时代发展到今天,像我这样的未婚大龄男艺人身边有男工作人员,反而也

  成了一个尴尬的事情。”金成家辉露出自嘲又性感的笑容,“是不是将来我的身

  边,男女工作人员都不能有,我只能用机器人帮我?”金成家辉似乎心情好转,

  开起了玩笑。底下的记者也乐了,整个会场只有唐高宗不苟言笑。

  北京分会场里千呼万唤的网络直播终于缓冲了出来,翟一桃和我怕疼看到的

  第一个镜头,就是金成家辉露出自嘲又性感的笑容。我怕疼突然抚着心口大叫一

  声:“好帅……”

  换装后的鸡精压低帽檐,顺利躲过了门口保镖的肉眼,溜进了会场。他一打

  开门正好听见金成家辉用磁性的嗓音向世人宣布:“我跟顾白还有顾太太绝不可

  能有绯闻关系,因为我们是亲戚。”

  “嘭!”

  这既是鸡精脑袋里的声音,也是会议现场记者们发出的声效,更是千里之外

  的北京分会场内,翟一桃跟我怕疼一起摔倒在地板上的钝重之音。

  183

继续阅读:第十六章 她的真情老是随便给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舌害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