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你在这个故事当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吗？”
“喂，三十年前的时候我还不一定出生了呢？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装神弄鬼的。”
然而那个老头只是悠悠的看着秦峰的眼睛，似乎要从秦峰的眼睛里窥探个什么来，他也只是安稳的拿出老式的烟斗抽了起来，而后清清嗓子缓慢的说道：“第二天，母亲让我一个人去找了宾利，出于歉意，我特地为她清了烟斗，倒了杯加入蜂蜜的热茶，她说我会对宾利的蓝眼睛感兴趣并学好萨克斯的。”
提起他的母亲，清斗总会有一种骄傲和恨意，这种矛盾的情绪一时之间在他的脸上显得特比的丰富，让他整个人的妆容瞬间都变了味道起来。
“母亲的若无其事让我感受到了更深的一层恨意，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将老宾利的眼睛戳瞎。我对自己的恨有多浓，对宾利的恨便更胜一筹。但我别无他法，我必须得仰仗他去学好萨克斯。
一直到第三个年头，我十三岁。这期间宾利又上演了多次同样的戏码，每一次母亲的屈服都让我倍感羞愧，我听到过这个恶心的癞蛤蟆向别人炫耀，说他睡了舞班里最美的下贱胚子，“人前装的冷艳高贵，人后却是放荡不堪的婊子。”我躲他们后面，听他们说的淫词秽语，听他们如何侮辱和意淫她，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忍下去的，我在这种自责和羞愧里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然后依旧在所有的人面前粉饰太平。
宾利终于要离开了，前台的萨克斯手也终于要换成我这个清斗少年。当然，在宾利离开的时候我用麻袋罩住他狠狠的打了他一顿，我对他的恨意从未停止。”
终于他手中的烟斗要抽完了，习惯性的把烟斗朝下朝着地上磕了几下。
“十三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旧shanghai的舞娘跳舞，暧昧的灯光勾人心魄，而我这个最年轻的乐手抱着我的萨克斯在舞台侧边演奏。我的母亲，穿着华丽的洋裙，即使站在最角落里，也没人能挡住她的光芒。那是我第一次看母亲跳舞，她的每一跳跃和旋转，都带着女人的媚和天真。母亲将这两种矛盾的感觉自己完美的演饰到自己身上，这段舞，更像是一段故事，母亲成了那个讲故事的人，她似乎天生为舞台而生。
而我，顶着那张与母亲相似的脸，为她独奏。”
渐渐的秦峰能够清楚的在他的脸上看那憧憬和向往的光，他相信清斗的母亲一定是一个有魅力却也漂亮的女人，然而始终也不了解，最终造成这个故事的主角又到底是谁，他在诉说着的又到底是谁的故事。
“当配角成为主角的时候，总会有什么发生变化。我用几十年的时间琢磨透这个道理。十三岁的时候，我在旧上海看最感人的舞曲，演奏最感人的故事，而我注定要将这所有都葬送到这个拥有最虚伪的灯光的地方，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用来掩饰，旧上海最丑陋的地方。那时候，我开始拥有自己的生活，和母亲同样大的屋子、不菲的薪水以及那时候最酷的单车。”
“我终要告别那个身穿最优雅最奢华的高叉旗袍却以烟草为生的女人，我总得承担起男子汉的责任，去独自面对生活。我离开的时候，她依旧在抽着她的洋烟，从她口中吐出来的烟雾将她包笼住。我想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总爱抽烟，她只是喜欢那烟的味道，喜欢那烟雾主动攀上她的脖子，遮蔽住她的身体。母亲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六七十年代的老上海相比于中国内地是更加妩媚的，那时候的中国正在作战后的修整，恢复自己肌肤上的疮痍。而上海，早早的撩起裙摆，露出自己细腻的肌肤。”
“在颇具风情的shanghaitan仅舞厅就开了上百家，让本就混迹情场的女人更添了几分风情万种，上海的每一个人，都将所有的力气用到着装上，沪上的小姐们永远都在潮流的前沿，顾盼生姿。而母亲，即便是最老式的旗袍也掩不住她的风姿。我最终还是搬离了我母亲的屋子，远离开那个永远烟雾缭绕的女人。屋外的树以僵直的姿态伫立，我看到它又将它的枝干伸进窗内，森然的白骨抚在母亲的背上，那也是一种无言的陪伴。
我和那些与宾利同样老的乐手住在一起，他们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我，风情万种的老上海不仅只像柔情的舞女，有时她还粗鄙的像饥渴多年的老汉。那些年轻的舞女总会将自己的身体卖给那些老东西，这样才能换来上台的机会。而那些穷苦的人，总会受到上层的欺压。这是老上海的晦暗，不曾被暴露的晦暗。
我大概和他们相处了四年，他们瞧不起我，对我的侮辱或委婉或直接，然而每一句都异常的刺耳，谈论起女人的时候，他们总会把目光投向我，那目光让我有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我多害怕某一天被他们中间的某一个人给侮辱了，他们如此可怕。而我只能忍，等待时机，像对待宾利一样，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债都讨回来。那四年里我比任何一段岁月都要艰难。”
秦峰越听越觉得事情的不对劲，因为他明显的察觉出来这个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清斗，他到底是谁，为何要用这样的形式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这些事情又到底和他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都到底蕴含着什么？秦峰不知道，他甚至根本理不清面前的这个人不知道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不知道是怎样的事情……他只是隐隐的觉得事情的可怕的程度似乎不仅仅是自己身临其中，面前的这个人太过于阴森和神秘而导致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对于秦峰这个人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解开了，于是他决定不再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