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就这么的进入了一个明明有着小孩的躯体记忆却是一个成年人身体的记忆当中。
朝着他铺天盖地的记忆混乱不堪的朝着他一并砸过来,很混乱,混乱到……他看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些不止是一个人的记忆是多个人的记忆而被混合到一块了,数不清楚的,他看着的时候最先还没有理出来什么头绪过来,过了一会儿当他看清楚这个小孩身处的是个古色古香的书房里面,有人伏案执笔,似乎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他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但是还是能够看得清楚信里的内容:友人沧湖,见信如面:
你好,沧山,我是汶川,近来可好,我很想你。
你可还记得你说会在昆明给我寄一封信,这封信伴随着昆明六月聒噪的蝉鸣,八月长夜未央的微凉,九月高空悬挂的阳光,十月最后的欢腾,十一月待续的思念……
然而对不起,我等不到了,最后寒风乍起时,背对我的只有你的长发背影,面朝南方,依旧过不惯那里说下就下的雨季和明明有着炫目阳光寒冷却依然彻骨的晴天。
你说你很想家,想那阴雨绵绵曾被你抱怨了无数次的梁平,对着我这个异乡人,说尽了那里的百年老树,烤串啤酒,还有那峦峦叠嶂的河山,青山碧影的川湖。
说到动情处,你看出我的沉默,终是半是期待半是遗憾地说:“鱼,来看看吧,这儿真的很漂亮。”
是啊,南方姑娘,那儿一定是很漂亮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孕育出你这样的女子?
我记得我向你撒娇,说:“我去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啊,可别让我这个异乡人迷了方向。”
你说:“有我在,你就不是异乡人。”
是啊,可现在你这个恋家的姑娘要走到更远的地方了,抬头,明月是故乡,往南的雁群是故乡,相似的阴雨也是故乡。
还有更重要的是,你不在了,我就只能永远是个异乡人。
你说南方的姑娘如水般多情,倒是羡慕起生在北国的我,性子辣的跟一碗白酒,辣喉咙的狠。
可你是否知道,这里的女子如山河般磅礴,如古卷般厚重却又缱绻。
你是否也知道,北国的一个姑娘,想过你?她面朝南方,趴在地图上看着那个轮廓想象过那里的山河湖海,高楼大厦。
她也真的偷偷买过车票要给你个惊喜,最后却也悄悄退了那个车票。
你曾不惜笔墨在文章中多次提过的姑娘,可知,也终于提起了笔,说起了你。
说有个如光的姑娘某一刻照亮过她,伸出手引领过她;说那么优秀的你,现在仍旧是她看齐的榜样;说这样好的你,她终究是把你给丢了。
可是,沧湖,你是知道的,你口中的“鱼”在一个地方待不久的,她看惯这里的风月,然后一碗浊酒酬苍天,说走便走,只是到哪都是异乡人,到哪都再也没有人引路。
她也是知道的,你若走,便大步向前,茶凉也好,残棋也罢,都再与你无关。
所以,沧山,见信如面,重庆还是昆明她这个异乡人是无法涉足了。
所以,沧山,我是汶川,下个星期我就要去山东济南了,我会一路北上,再也不要回头,道声珍重,望各自安好。
汶川敬上。
癸终于发现这个小孩在这些记忆当中好像只是个承载品,所有人将不那么美好的事情全都一股脑的扔在了他这里,带着那些无法言说的遗憾,紧接着地点转换,他看到的是阳光下奔跑着的人影,从最模糊到最清楚,他能够清楚的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的人,甚至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
红衣黑发的少年,打马而归,啷当拿着酒壶,酒香穿鼻四溢,溢满了胯下的白马,身后的野路;好个意气风发的少儿郎。
还有着清秀书生,剑眉星目,青衫着地朗朗读着“圣人云”,抬眸吟唱着“曰归,曰归”,是盼哪家温柔少女,惊艳时光。
这是少年,心怀坦荡天下,文而不弱,武而不狂,热血而不冲动,有梦而不天真,抵剑天涯,心有柔情。
但也有着这样的“少年”:
看他鬓染风霜,脚步缓慢,看他眼睛有光,高谈论阔,看他望着那奔跑着的少年,兴奋的拿着摄像机招手呼喊同伴的欣喜和激动,他停下声音,手指停留在相册自己拍照的界面上,久久没有再说话。
我不敢去问,他为什么忽然沉默,只是看着那亮的刺眼的手机荧光慢慢黯淡,好像他的眼睛。
少年还在笑着,举着照相机对准天空,其实天空不算湛蓝,隔着一扇门,他应该看不到,却跟着抬起了头。
他有半生了吗?可否而立,可否不惑,还是更久……
他心中的少年,是否被风尘掩埋,被世事磨砺,死在了哪个春天里,消失在哪个年代的流行歌声里?
我想应该都没有,几个小时的讲座,他听的像小学生一样的认真,手机未响过,正襟危坐,聚精会神。
得幸他还有热忱,眼中的光芒尚未褪去,这个“半生少年”,热血仍旧在燃烧。
少年该是什么样?青春有何以为界定?
都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有人说:“公主已经死了,屠龙的少年仍旧在燃烧。”
有人也说:“你心中热血未凉,青春随你抵抗时光。”
如若如此,我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少年。
我愿你朝气蓬勃,潇洒而不羁。
我愿你发声发力,想你所想,做你所做。
不要害怕冷气,诡谲乖张的现实,不要害怕前途未卜,道路黑暗,如若手中没有炬火,呵,少年,你就是光啊!
当癸觉得这个记忆是这些少年郎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里面内容的不对劲,这才意识到可能是一名年过古稀的老人的心声,只是恐怕再难说的这么清楚,这么让人不是滋味来,最开始不懂这些感情的癸看了这么多,大概也明白了几分,也仅仅是那几分而已,往日他不是不明白人类的真正丑恶的真面目的,比起不明白,或许是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