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没说，你应该是听错了。”薄纱下面声音浅淡，听不出任何端倪。
“可是……”凌茵茵皱了皱眉眉头，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听到了一句什么话。
“没什么可是。兴许是隔壁传来的。”佘先生语气很坚定，倒是让凌茵茵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们原本就身处杏花春雨楼的大堂，虽然有屏风隔断划分出了单独的吃饭空间，可是隔音效果的确不太好。说不定还真是隔壁传来的也说不定呢……
既然如此，凌茵茵也就摇了摇头就此作罢，反正眼前这个无趣的家伙就算说了点什么，恐怕也没什么意思，没必要追究。
墨凌御从始至终都定定地看着凌茵茵，看着她每一处细微的小表情和小动作。
她真的跟以前一样，半点没有变化。
若非得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的话，那大抵是比之前更鲜活更明朗了一些。
之前在虞山别馆的时候，她虽然也是如此，可总归透着那么一点忧心忡忡的闷闷不乐，时不时就会发作一下。但现在，这种情况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片刻之后，墨凌御放下筷子，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听说……你要成亲了？”
又是一个意料之中的问题，凌茵茵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她即将要嫁到莫国皇室的消息，早就人尽皆知，能从眼前这个家伙嘴里问出来也是稀松平常。不过这个问题相较于之前那个什么跟什么相比更喜欢的问题，还算是稍微有点营养的。
所以，她点了点头，开口回答他说：“没错，看来佘先生虽然说自己常年生活在山野，但消息也不算太落伍。”
“自打我来到钧天书院的第一天起，就听说这件事了。”墨凌御轻声笑道，“毕竟凌相国的嫡女和莫景帝的胞弟成婚，的确是值得瞩目……”
“值得瞩目吗？”凌茵茵默默地撇了撇嘴，她本想再吐槽点什么，可想到面前这人不是个可以随意说话的对象，就硬生生地停住了。
这有什么值得瞩目的？
世人所看到的，不过就是那成亲双方两个人的身份。只要双方身份显赫，门当户对，就觉得这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可实际上呢？
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晓得，这样的姻缘意义何在？说白了，的就是一场华丽的公开的权力交易。
她跟那个虞王，都是权力交易当中的筹码——虽然被包装的很不错。
不过这种想法，恐怕也就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能如此，外人不过看个热闹而已，就让他们看去吧。
凌茵茵眸子一沉，最深处透过一丝狡黠。
如果说到了成亲之前，她这个本应该嫁入虞王府的虞王妃跑掉了……那不是更值得瞩目、更好看的一场戏吗？
连她自己都有点期待呢！
“听你的说辞，对亲事不太满意？”
凌茵茵觉得，对面这人还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什么都能揣摩得如此精准？
“谈不上满意不满意。”凌茵茵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说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做不了主，只能接受，这完全不能跟满意两个字扯得上。换句话说，我满意如何，不满意又如何？没意义。”
虽然斟酌过，但凌茵茵还是没完全压制住自己心直口快的脾性，说的话并不是很妥帖。
尤其是在面对这么一个教授礼节规矩的院士面前，说这些话更不合适。可一方面，凌茵茵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太过于违心，对这种万恶的旧制度歌功颂德。另一方面，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佘富贵，难以让她心生隔阂感，反倒还有一种能随意说些话的自如——也真是奇了怪了。
“既然没有满意，那就是不满意了。”这家伙总结得非常到位，“但你说得对，在这样的一种制度之下，小辈的满意与否，连挣扎的力度也没有，多说无益。既然这样的话，我不多问，你也不必烦扰。我们不妨换个话题……”
话说到这里，墨凌御话中一顿，再度开口说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这个问题方一出口，凌茵茵的心就如同瞬间被击中一般。
片刻之后，她勉强回过神来，勾唇一笑回应说道：“佘先生，您这个问题问的，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这佘先生问问题，真是一点章法也不讲。意料之中意料之外，肤浅的深层次的，简直像是三级跳一般。
问一个女孩子她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这真的符合礼法吗？更别说这还是个明知道有婚约在身的女子。
其实若是最理性的回答，凌茵茵应当当即否认是正常。可是……她没办法把任何否认的话说出口，哪怕那个“没有”已经到了嘴边，但一旦想到自己要这么说，心就被拉扯得生疼。
所以，她不回答。
凌茵茵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仰起头来一饮而尽。酒入喉辛辣醇厚，这才堪堪分散了她心里开始蔓延的那些哀愁。
她喜欢过，或者说，她爱过。
可她爱过之后，却受到了迄今为止还未愈合分毫的伤害。
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大大咧咧、洒脱淡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沟沟壑壑，全都是淋漓未干的血迹。带着那个人……那位君主给她留下的所有记忆，不生不灭。
记忆这种东西，一部分会被磨灭，而另一部分，则会被发酵。
很不凑巧，她关于墨凌御的那部分，悲惨地成为了后者。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如果有选择的话，墨凌御希望这顿饭吃的越久越好，因为这样他就能多看她一会儿。
可是，凌茵茵喝醉了。
原本她是滴酒未沾的，但自从他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她就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一杯接着一杯，直到酩酊大醉。
墨凌御轻叹一口气，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小女人抱在了怀里。温暖绵软，也跟以前一样。但如果有别的选择，他也不想在在这种情形下拥抱她。
这个问题，是墨凌御故意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