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国钧天城，皇宫。
退朝之后，莫景帝专门将凌晋邺凌相国留下，两人相携走到后花园的玉泽阁里，让宫女沏了一壶上好的云山青峰。
茶过半盏，莫景帝方才开口说话。
“相国，前几日皇叔亲去相国府，已经将两门婚事商定的结果尽数告知与朕。今日与相国在这玉泽阁里说话，目的还是为了朕这两位皇弟的大事。”
听了莫景帝的话，凌晋邺眸色微敛，倒是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现如今，皇家和凌家结亲在即，什么大事都比不得这一样大事。
“陛下请讲。”凌晋邺拱了拱手，先让皇帝把话说完。
“朕倒也没什么可多说的，皇叔办事素来稳妥缜密，又是长辈，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必然不会出什么疏漏。”莫景帝温言说道，“如今与相国提及，只是想再行确定一番。若是没有其他补充，那明日朕就让文官拟旨，赐婚凌府，昭告天下。”
拟旨赐婚，昭告天下，那就代表着这件事不会再有任何的转圜余地——虽然现在也没有。
所以，凌晋邺二话不说，就直接点了点头，拱手回道：“谢主隆恩。”
“相国不必如此多礼，今日谈话，朕想咱们就不要把身份拘泥于君臣当中，就仅仅当做小辈们的长辈吧……”莫景帝开口说道，“虽然婚书就是一张纸而已，可定下来的毕竟是两对新人的终身大事。尤其是凌相国，两个女儿同时出嫁，心中想必是既喜也忧吧？”
既然莫景帝如此问了，凌晋邺也就顺着话茬儿往下回答：“不瞒陛下说，微臣这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虽然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家可谓是荣宠一时，可作为一个父亲，内心却无可避免地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儿啊。”
话说到这里，凌晋邺抬起手来，用袖口假意拭泪，整个一副慈爱老父的模样。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开口说道：“微臣失态，还请陛下恕罪。”
莫景帝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回道：“相国言重了，看你的模样，连朕都有些动容，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啊。若是日后朕的公主长大出嫁，恐怕朕的反应于相国而言，定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君臣和睦的戏码，两个人演的都相当顺手。
“但是这女儿长大了，总归还是要嫁人的。尤其是微臣的女儿能嫁给二王爷和三王爷，真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凌晋邺情真意切地说道，“三王爷英勇神武，是小女昔日一见倾心的良人。二王爷他……他更是陛下的胞弟，恩宠无双……”
莫景帝微微一笑，看着凌晋邺说道：“凌侯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既然是商量小儿女的亲事，那就自然是要打消一些你心中的疑虑。”
“陛下请讲。”
凌晋邺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毕竟，他本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连君让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是婚姻嫁娶这种喜事，赐婚赐婚，哪怕赐个瞎子瘸子，也是断然没有直接拒绝的余地。
“老二和老三，年岁相差不大。两个人都不怎么在京城当中抛头露面，京中更多的，还是那些口口相传的传闻罢了。”莫景帝的话说的很坦然，“老三凯旋回京的时候，还多与京中之人有应酬，又有声名在外，在相国心中必然是一位良婿。”
凌晋邺什么都没有说，可脸上的表情已然是默认了这一点。
“所以今日，我就与相国说一说我那二弟。”莫景帝说道。
二王爷虞王，神秘异常，哪怕凌晋邺这些年暗中一直在查他的资料，也断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被查出来，全部都是亦真亦假！
不仅仅是因为虞王常年不在京中，远离权力中心，更是因为莫景帝对这个胞弟的保护超出寻常，不想让人对他的任何事情插手！
今日莫景帝能主动提及虞王的话题，在凌晋邺看来相当意外且有价值，无论真假。所以他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虞王打小身体不好，这在京中早有传闻。更有甚者传的是绘声绘色，简直荒谬至极。虽然所有的传闻都非空穴来风，可虞王这几年倒也没有以往那么糟糕。尤其是经过几年静养之后，他的身子骨愈发好转了起来。”
“那……虞王殿下好转到了一个什么程度呢？”凌晋邺试探问道。
“最起码，相国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活死人。”
莫景帝这话，说的玄之又玄。
不是活死人，那定然是比活死人要好一些。可好到什么程度，莫景帝却又话中有话。
到底是仅仅可以说上几句话的程度，还是能走几步道的程度？到底是能像常人一样的程度，还是可以被皇上委以重任的程度？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不知道为什么，凌晋邺心里总有一种危机感，可他又找不到危机感的来源。这个算是他一手辅佐起来的君王，越来越让他看不透彻。他必须慎之又慎，如履薄冰，才能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施行。
“咳咳咳咳……”
一阵风吹来，莫景帝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凌晋邺将一切收归于眼底，片刻之后待得他稍有平缓，方才开口问道：“陛下，见您龙体欠安，要不要宣太医过来？”
莫景帝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回答他说：“不妨事。”
……
与凌晋邺说完话之后，莫景帝就孤身一人上了玉泽阁的二楼。窗边正负手而立一道高大的身影，在纱帘之后看着凌晋邺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说完了？”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传来，墨凌御回神问道。
莫景帝点了点头，回道：“说完了。想必今夜凌晋邺又要睡不着觉，揣摩我与他说这番话的意思为何。”
话说到这里，莫景帝轻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聪明反被聪明误，凌晋邺就是最好的写照。对了，凌府送进宫中的小画你看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