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国画呢,也并不是都有留白的,比如《清明上河图》这样的界画就没有什么留白,
其他的什么行乐图,院画,还有春宫图等等也是没有留白的。
而所谓留白,也并不是故意留下一部分空白,
留白是出于语言的局限性而不得不这么说,并不能准确的说出一幅画中的美妙,
陶渊明曾经说过: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有些东西用语言是形容不了的,比如画中的很多东西就形容不了,
但是,为了交流,人也只能用语言来表达。
只是此中的‘真意’就要靠个人去体会了,
比如说留白,多是用来形容文人山水画的,这种文人意趣,
一个留白显然是形容不出来的,
其实,就我自己看来,留白的说法本来就是错误的,
是为了让老百姓能明白,文人们只好屈尊俯就,
就像和傻子要说傻话一样。”林轩长篇大论说了不少,还直接说“留白”这种说法都是错误的,
这可真是有点语出惊人了,不光是同学们,就是曹淑云老师也是面带沉思。
“留白这种说法,说了几千年了,你说是错误的,你也太狂妄了吧?”贾天和首先就反驳了起来。
“留白的说法肯定是很久远了,但说有几千年,还是太夸张了,
而我说留白的说法是错误的,那是因为这样说不能准确的描述事实,而只是能说个大概意思。
就像我们现在说的‘电脑’,真的是一个脑子带着电吗?
显然也不是,只是这样说,说的虽然是错的,但是大家都公认了,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就得了,真意却没那么讲究了。
留白也是如此。
就说文人山水,在我看来,画家也不是故意要留白。
山水画讲究的是神韵,
什么叫神?
古人有云:精化为气,气化为神。
神是精炁之气的流布,一幅画上,看起来是留白,其实是自然的气息流布。
就像我们看空气,什么也看不到,可空气也不是白,也是有东西的。
而画中山水也是有精气神的,不过能量密度不同罢了。
有实在物体形象的山水草木,能量密度大,然后是山水草木上的云雾次之,然后是四周的清气。
这清气一般人感受不到,不知该怎么形容,就称其为‘留白’,
其实这并不是画家故意要留的,而是能量密度不同使然,
近现代以来,画家往往注重留白,而忘了画的精髓在于‘精气神’
一味追求‘留白’,只是让画显得单薄,这已经失了古人真诀了,
如今还有人专门的钻研留白的方法,这简直就是缘木求鱼,方向都错了,又怎么能够提高境界呢?”
林轩如同大教授一般侃侃而谈,教室里的同学听的都愣了,这一个留白,
从人类语言的局限性谈到“精气神”,这说法从来没听说过,只是却又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听到了吧?知道什么叫创见了吧?我们是搞艺术的,一定要有创造力,
别人说留白,我们就跟着赞同,如同蠢牛木马一般,这样是搞不好艺术的。”曹淑云赞叹道。
“不过,你这能量密度的说法,精气神的说法这可谓千年未有之宏论,可以直接发表论文了。”曹淑云走到林轩面前,面带欣赏的说道。
“曹老师太过奖了,我不过是觉得因循守旧的说法太多,有感而发。”林轩很谦虚的说道。
“嗯,是呢,不过你觉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因循说法呢?”曹淑云也不上课了,直接和林轩讨论起来了。
“这主要是因为我们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林轩沉思了一会说道。
“古老国家怎么了?五千年的文明史,这是我们的骄傲,你不会连这也批判吧?”贾天和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林轩的话柄。
“倒不是批判,而是越是古老,虽然知识传承越多,但是这不光是知识,同时也是一种负担,
西谚有云: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那么多的文化传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继承了,只有承受住其中的重量,才能得到其中真正的文化。
而动不动就说什么‘五千年文明史’的人,往往并不知道自己为之骄傲的东西是什么,
不过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这些人才是在破坏文化,而不是建设文化。”林轩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贾天和。
“我就是骄傲怎么了?”贾天和不知道怎么反驳了,只好耍无赖,反正为传统骄傲总是错不了的。
“你就是骄傲?其实你没有资格骄傲的,因为你不知道你为什么骄傲,
人之为人,就在于知其然,更加知其所以然,
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却盲目跟风,这叫做愚昧。”林轩语气平和,一副大学者的样子。
而贾天和却有点接受不了啦,这自己可是美术系学生会的组织部部长,这直接被人说愚昧,这谁受得了啊?
可是怎么反驳啊?一味的耍赖什么的,只会显得自己更愚昧啊,贾天和有点无措了。
“说的有道理,我们有些同学确实有点愚昧了。”曹淑云却赞同林轩说法。
贾天和都快哭了,这有些同学,不就是说的自己吗?
不过他虽然是学生会干部,却也不敢和曹淑云这样的明星老师叫板,只能在心里暗恨林轩不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孔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不可救药的学生总是有的。”林轩看着贾天和缓缓说道。
贾天和流流满面啊,这谁是朽木啊?谁是粪土啊?谁不可救药了?
可是林轩一会一个古人云,一会一个西谚,一会又来一句孔子的名言,
他根本没法和人辩论啊,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能做的也只有拿脑袋撞桌子了。
“那你认为国画和西洋画的不同是什么呢?”曹淑云问道,刚刚林轩只是简要的说了一下对留白的看法,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本身就有点‘着相’了,一味的去审视不同,反而会给自己带上一种枷锁,影响我们对画作的欣赏。”林轩现在连曹淑云的问题本
身都开始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