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2006】
第四年,夏舞大三,课程少了许多,公共课程几乎没有了。
如果想找个稳定的好工作,光有学士学位远远不够。夏舞打电话与几个挚友商量了一下,打算考研,却只有杜可淳一人赞同一起继续深造,杨升升和戴荫轻二人对未来没啥要求,只求以后能养活自己即可。
杜可淳不光只是赞同,他说自己在夏舞做决定之前就已经着手准备考研了。
“哟,小霸王怎么突然改邪归正了?”她不禁调侃。
杜可淳笑笑,点了根烟:“不想永远都比不上韩忆啊,本来就没他好看了,好不容易捡了个大学,当然要努力追上他曾经的成绩,万一他回来了,我怕他嫌弃我这哥们丢人。”
三年了,现在他们不会再避讳谈到韩忆。
杜可淳学会了抽烟,夏舞也是刚刚知道,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反正一直以来,杜可淳觉得能体现自己是个男人的方式都会想方设法的尝试。
比如说抽烟也是一种,像个爷们一样的弹烟灰。
他终归,还是有些从前留下的习惯的。
“那你考到哪里呢?”
“C大。”
“我也是,我在C大等你啊。”
“嗯。”
两人不约而同依然选择留在C市念书,他们都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为了什么。
进入大学三年,隐约会改变很多东西。
比如说上大一,夏舞一开始不怎么想跟别人讲话,韩忆给她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一想到他本来盛开的笑脸都会被阴霾覆盖,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不愿意去和别人交流。
杨升升和戴荫轻总说她越来越像韩忆了,曾经她最爱玩闹,广交朋友,韩忆却总在远方远远看着,什么都不说,甚至觉得他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果然啊,越思念一个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像他。
上了大三,大家都能放得开了。因为C大中文系本来就很棒,所以大多数人选择大四直接出去实习,寝室本来六人,现在一下少了三个,都出去到外面租房子住了,空旷了许多。
听不到寝室姑娘们每晚必聊的八卦故事,听不到她们抱怨课程枯燥无趣,突然感觉怪怪的。
到了下学期,夏舞几乎都一个人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一般晚上九点多才回寝室洗澡睡觉。考研究生就是另一次高考,是人生重要的转折。三年前的大考,她身边那人还在,如今,不光是他,她和好友都不在同一所大学,颇有“孤军奋战”的凄凉之感。
打电话问另一边的杜可淳,他也一样,有种再一次失去兄弟的感觉。
考研很苦,好在她还没丢失自己本来还算中等偏上的英语水平。
那个时候,她依旧还在想着韩忆。
她想如果韩忆在身边,他肯定会逼她考研的吧,这种关键时候绝不会让她偷懒,根本就是个学魔,恨不得考到博士才好哪……不对,韩忆成绩名列前茅,肯定会到外地上个更好的大学吧……可是他肯定不舍得和自己分开的……
她苦笑,心想现在可不就是舍得丢下我了吗?现在她再也不敢盲目自信了。
每天都很难熬,想书本里的知识,想睡觉,想他。
同寝室里的姑娘王培培从大二就在和学生会会长交往,他不光是学生会的头儿,还是C大校草,因为男友的出色,她成为了C大倍受瞩目的女生。
一日,夏舞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寝室,发现王培培在寝室外等她。
“张君怡呢?”夏舞东望望西望望,张君怡是除了她和王培培以外唯一还住在寝室里的女生。
王培培说:“她朋友找她出去玩了,今晚可能在外面住,不回来了。”
“哦,那我去洗洗先。”她打了个哈欠,随手把书包和手里的书本扔在书桌上。
王培培挡住了她:“夏舞,我可能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夏舞一愣,王培培也要走了?
记忆中从大一开始,她就总爱说“I love my university dormitory and sisters(我爱我的大学寝室和姐妹们)”,是个大活宝,有她在整个206(夏舞所在的寝室序号)就传出笑声不断。她们大一的时候校草大三,王培培这人打小又是个花痴,对这种男生自然动心,第一学期刚开学不久就励志要追他。
王培培是个富家女,校草家境一般,虽然从很多方面来看更像是王培培配不上校草,但现实总得依靠家庭背景说话。校草也许是真的不喜欢王培培,又或是感到自卑,所以对王培培疯狂的追求迟迟不给予回应。
对此夏舞只是抱着路人围观的态度听听八卦,那时候,她一直以为王培培和从前的她很像,追着别人不放,占有欲强得可能会随时爆炸似的,说的话做的事想的人都会不知不觉扯到校草大人,明明只是单相思还一副已经被校草吃了的傻模样。
王培培终于在一年后打动了校草,成了校园里的神仙眷侣。
夏舞很羡慕他们,她酸溜溜地说:“我喜欢的人如果也在C大,学生会会长和校草都才轮不上你老公哪!”
如果……韩忆也在C大……
如果他们能晚点认识,在大学校园里初次相遇而不是小学,会不会他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或者如果她能回到从前,当时就一定拼命把他留下来,不让他有离开的机会,逼他来上和自己一样的大学……
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如果。
时过境迁,大三以来,尤其是最近,夏舞很少看到她原来那副快乐的样子了。
她那句口头禅“I love my university dormitory and sisters”,她好像也很久没说了,自从那天寝室第一个女生搬出去租房子以后。
“我得走啦,夏舞。他让我和他出去住。”她的话听不出悲喜,“等我毕业了,还要带我去北京。”
“北京?”夏舞歪头问道,“为什么要北上?在C市找不到工作吗?”
“我想他要北漂吧,他说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男生都是一样,想飞到更高的地方,去更富饶的城市闯荡磨砺。
只不过王培培运气挺好,身边能有个爱她的男人一直陪伴他,彼此照顾。
“你可以吗?就你那娇嫩的模样?”别忘了她可是千金小姐。
“我没关系的,有他在,哪里都一样生活,但没有他,哪里我都不想去。”王培培终于笑了。
你看,韩忆,我们从前的爱情和世间万众大同小异,甚至过程都毫无区别,可是结局竟是如此。
王培培走后,张君怡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她在C市的朋友很多,宁愿在别人家和别人挤一张床都不想回到冰冷的寝室。
大一,它还是很有元气的地方。往往一下课,六个姑娘就争先恐后地蜂涌进去,就像六人的家。
大三,原来不太爱说话,六人中称不上活跃,喜欢独来独往的夏舞,却是最后那个留下来的人。
失眠了,再也不会有人给她说笑话唱歌了。
这是2006年,夏舞大三,她将毕业。
【第五年•2007】
大四刚开始,夏舞就觉得自己承包了整个教室似的,除了图书馆还有人在桌前勾勾画画,连自习室里的同学都少了,几乎都是大一的天堂,其中不乏情侣之间的暧昧气息。
大一时,她恭恭敬敬喊别人“学长好”“学姐好”,而今,倒是那些大一的新生们开始喊她了。
韩忆离开自己也已有四年了。
有时她看书看得累了,就会胡思乱想,她问自己为什么要考研,因为韩忆吗?
不,他从不辞而别的那一刻,就不会再成为她任何选择的理由了。
杜可淳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怕万一韩忆回来嫌弃自己没文化。
傻子都知道这只是随口一说,并非真心话,他有自己的理由,夏舞不会管。
她自己,只是单纯地为了未来做打算,找个好工作,嫁户好人家。这次没有韩忆的帮助,她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的实力。
她不可能因为没有韩忆的存在就不求上进,把自己变得颓废,她想如果他在肯定不会纵容她如此的。
上大学,总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对于夏舞来说,她只需要心底有那一位就可以了。但是看到别人恩爱,自己又烦躁。
十月中旬的一年一度运动会,赛场上已经少了许多同届人的身影,他们大多在外面实习、找工作,或者准备考研,无暇分心参赛。
夏舞给自己放一天假,和同学坐在观赛席上。她一手撑着下巴,思绪渐渐飘远。
她还记得高二那次的运动会。
韩忆很少参加学校的活动,可以的话尽量避而远之,而她是个体育白痴,如果不是班上女运动员还不满数,老师也不会逼她参赛,反正都是输。
她跑的是女子组耐力长跑800米,还没上场就已经紧张了。
“夏舞,放轻松。”他在她耳边说,“葡萄糖喝了没?”
“喝了。”
“巧克力吃了没?”
“吃了。”
“一开始不要跑太快,保持匀速就好,三步一呼吸,最后一百米再冲刺,牢记。”韩忆又说。
“你那么懂怎么自己不跑?”夏舞嘟囔着,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
“你说什么?”韩忆纳闷道。
“没说什么……可是韩忆我还是好紧张。”她赶紧岔开话题。
“等你坚持不住跑不下去的时候就告诉我,我就来到你身边了。”
“我怎么能中途下场来观赛席上找你啊?”
“心灵感应呗。”
“心灵感应?”夏舞要不是看他严肃的表情真想“噗哧”一下笑出来,“韩忆,你都成年了哎,还信这个啊?”
“无论你在哪,如果感觉累了,感觉不想继续下去了,就在心里反复想我的名字,我不管身在何处都能感应到,然后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
“灵吗?”
“信则灵,不信则无。”韩忆摇头晃脑说得还很玄妙。
“嘁,我才不信这个呢。”
等到开始比赛,她有些紧张,早就把韩忆说的“保持匀速”忘了,开跑就是第一,别人都被她甩在身后。
这不是个好兆头,刚开始就拼尽了百分百全力比赛,到最后没有了体力,很容易被后来者居上。
果不其然,跑到500米的时候夏舞就气喘吁吁,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从她身边擦过的女生们,开始泄气了。
可是她还是不能放弃。不知道韩忆的方法有没有用……刚刚比赛前还说着“不相信”的夏舞心底开始拼命地想他。
韩忆,韩忆,韩忆。想到他,脚步就不自觉地加快了。
“夏舞。”韩忆的声音!她一回头,怎么是韩忆?他怎么从观赛席上下来了?
韩忆在她身边跟她一起跑着。他没有对她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跑。
他知道,这是给她的最大鼓励。
夏舞一股脑冲向终点,然后一股脑就撞进韩忆怀里。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无奈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果然很有用的心灵感应,想到你,你就来到了我身边。
“无论你在哪,如果感觉累了,感觉不想继续下去了,就在心里反复想我的名字,我不管身在何处都能感应到,然后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至今她仍记得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
……
其实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再默契的情侣都不会有什么心灵感应,她也知道韩忆当年本来就有陪着她跑完全程的打算,只不过用它来卖了个关子。所以韩忆走后,这个承诺,他也再没有兑现过。
哪怕她现在站在C市最高的地方大喊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人答应。
唯一不变的,就是你的名字,依旧是我向前的动力。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却占满了我整个心房。
当那份可以霸占全部的你的那份得意转换为想到你就像银针撒在胸腔内的疼痛时,也不过一夜之间。
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心底默默地念你的名字,回忆你的面孔。
但是你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