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看着因为脱力而跪在地上的孙开胡,心里泛起一丝同情。
从头到尾,孙开胡都紧闭双眼,但眼皮却在飞速地震颤,显示他的眼球在高速运动。
“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关宁幽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把孙开胡拉进另一个世界。
场景再变!
昏暗的酒店走廊里,黑色的人影拉得老长。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跌跌撞撞地独自行走,涂成粉色的嘴唇不断蠕动,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强忍着呕吐。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只满是褐色油污的手从旁边探出,扶住即将摔倒的女人。
“谢、谢谢昂……”女人扬起脸,断断续续地向帮忙的人道谢。
透过浓浓的脂粉,能看出这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虽然眼角溢出的是满满的风尘气,但略薄的嘴唇、光洁的额头仍让人感受到她的年轻与活力。
孙开胡略显笨拙地搀扶着女孩向楼梯间走去,女孩似乎很放心,因为她看到了一张干净的脸,那上面没有邪恶和欲望。
两人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于是,关宁看见,孙开胡用手缓缓掀起头盔上的面罩,露出他那苍白中带着一抹妖红的脸。
咯吱、咯吱……
孙开胡轻轻磨着牙,慢慢地张开了嘴。
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孙开胡的嘴里歪七扭八地长着稀稀落落地牙齿,虽然残缺了不少,但剩下的每一颗都又薄又利,无比尖锐,仿佛用砂石打磨过一样。
关宁想起了山里的野兽,它们的獠牙丑陋而腥臭,但每一颗都能致人死地。
笼子里,孙开胡张大嘴巴一口咬向面前的空气,然后旁若无人地大嚼特嚼。
孙开胡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肉了,他觉得一股难以描述、充满生机的能量滚滚流入自己体内,沿着食管一股脑灌进胃里,再被化为血液输送到四肢百骸。
“妈,你看,我这样不是很好么?”
孙开胡闭着眼,抬头望向黑暗,咧着嘴很开心地笑了。
“呕……”
会议室里,有年轻人捂着嘴跑出去呕吐。
虽然,监视器里的孙开胡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时而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但每个人都清楚,那些撕咬、咀嚼都曾经真实上演。
27个人,全是年轻女孩,他们都是这样葬身在孙开胡的獠牙之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关宁,没人知道,此刻还有一个人的性命如风中的蜡烛,摇摇欲坠。
吴万钧床下的蓄电池早已亮起红色的警示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如同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不可察。
血压降到50以下,脉搏干脆已经消失,即便在黑暗里,也能看到他发黑僵硬的手指和脚趾,这些已经是死亡的开始。
如果帮他翻个身,你会看到吴万钧后背上一块块的尸斑,这是因为太久的静卧和缓缓停止流动的血液。
活着,也许是件无比辛苦的事。
死去,也许迎来的并不是解脱。
但人们并不能确定。
人们唯一确定的,是在穿越生死时面对的残酷。
这是一种永恒的孤独和绝望,让人生出无比的恐怖。
面对这种恐怖,谁还能继续咬紧牙关、挺起胸膛,无所畏惧地继续战斗?
过去的十年,关宁见惯了生死。
孙开胡也早已对死亡麻木。
唯一能触动他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
“你为什么不杀她?”
黑暗中,关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正在大嚼特嚼的孙开胡闻言一愣,眼皮剧烈跳动,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他难忘的场景。
还是在酒店。
他顶着寒风,在楼顶穿梭,是不是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冰冷的下水管道上。
透过这一个个黢黑的铁管,他可以听到整个屋子的响动。
这是他很早就发现的秘密,只有在上世纪的老房子里才能找到这样的管道,既可以帮他处理吃不完的尸块,又能帮他寻找接下来的目标。
所以,他喜欢在这里徜徉,如同一个诗人,用自己的方式赞美生命!
酒吧上的快捷宾馆总是千篇一律的声音,这让孙开胡有些失望,也更刺激他寻找不同的声音,就像小时候透过黑色的头盔观看这个世界。
今晚,他的运气不错,在听到第三个管道时有了让他兴奋的发现。
从声音判断,这是一个醉酒的女人被带入了房间,但她对这一切并不关心,这是在对生命失望透顶后才会有的情绪,宁可通过毁灭来救赎!
真的,孙开胡感觉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有着和自己相同的韵律。
所以,他急不可耐地将代表着拯救的尸块丢进下水道,可能是因为太过兴奋,他塞得有些太多,等他将所有腐肉一股脑地倒进下水道时,里面被堵住了。
这是冥冥中的天意,指引我走向那个房间!
孙开胡肯定地想,他应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这个素未谋面的“朋友”?
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他走向610的房间。
用酒店员工才有的房卡打开门,他听到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和痛苦的呻吟。
这让他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兴奋地舞蹈,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发出欢快的吟唱,只有他这个超越生命的存在才能听到,是宇宙中最高贵的乐章。
推开洗手间的门,他看见浑身赤裸的人体,嘴角露出微笑!
“然后呢?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我知道!”
笼子里,关宁第一次打断孙开胡,他不想让会议室的人知道更多高颖的经历,只能冒险。
孙开胡果然露出焦躁不安的表情,他想重新返回那个时刻,那是他生命中的又一座高峰。
“你既然已经得到,为什么还要带走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孙开胡越来越焦躁,“一个破手机么?”
“我怎么知道?”关宁并不接茬。
“谁让他一直震个不停!”孙开胡突然暴跳如雷,指着地板上那个闪着亮光不住震颤的手机道,“谁让它在这个时候乱叫!”
会议室里,谢明看着手里的电话,里面传来电话拨通后的嘟嘟声。
孙开胡疯了一样冲到手机前面,脱掉外衣将它一层层包裹起来,夹在腋下,整个人像是只没头苍蝇般乱冲乱撞。
“我要扔掉它,我要扔掉它!”孙开胡不断说着,扭头出了酒店房间,飞快地跑向楼上,那里是他的工作间,他要尽快把手机处理掉。
进了杂物间,他从工具箱里翻找出锤子,解开自己的外套重新穿好,又拿起头盔戴在头上。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他要工作的时候必然会换上这样的装扮。
然而,就在他抡起锤子准备砸向手机的时候,杂物间的门被推开。
关宁悄悄走了进来,孙开胡火冒三丈,他最厌恶自己的事情被不相干的人打断,没有犹豫,他冲上去抡着锤子砸向关宁。
随后,关宁竟然躲开他的致命一击,然后他跳窗逃跑,两人你追我赶,直到他不见踪影。
“后来呢?你怎么处理那个讨厌的玩意儿?”关宁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水,但声音仍旧稳定。
“后来?”孙开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后来我当然把它砸个稀巴烂啊,然后一路撒在雪堆里,谁也找不到、谁也找不到啦!”
嘭!
会议室里,周建和谢明气得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