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屠宰车间里噪音轰鸣，上世纪建造的生猪屠宰线如同喘不上气的年迈老人，一边拼命咳嗽一边奋力运转，时不时还猛地震颤一下，带动着整条满是黑色血垢的传动链摇晃不止。
随着距离不断拉近，关宁的身体也缓慢下降，待到他进入灰夹克站立的水泥池子时，胸口和脖子正好面对着灰夹克手中的尖刀。
屠宰场管专门给猪割喉的师傅叫“点红”，形容师傅手脚麻利，尖刀一点，猪颈见红，所谓割喉，并不是用刀去切割，而是看准部位，狠狠一刺，功夫好的师傅只要一刀便可切断生猪的气管和动脉，鲜血呈一条直线射出，干净利落，颇具美感。
灰夹克正是个中高手，从小学艺，杀猪的本领那是祖传的，从他爷爷那辈就是远近闻名的杀猪大师。
关宁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早就横下一条心，暗自积聚力量，只等着最后时刻放手一搏，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
灰夹克看着关宁逐渐靠近，手中的尖刀微微翘起，变了一个角度，再过不到一秒，他的刀将如过往的二十多年一样，准确无误地刺入对方喉咙。
在他眼里，是猪还是人并不重要，他眼中唯一的事务只有一条气管、一条奔腾着热血的动脉，仅此而已！
“救命啊！”小华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开始拼命挣扎，发出杀猪般的尖嚎，可惜的是这里就是屠宰场，每时每刻都响着各种各样的尖叫，就算外人听到了也只会以为今天这里多了一头叫声奇怪的猪而已，绝对想不到这样的叫声会从人的喉咙里发出。
“别叫了，我说过，来这里容易，想出去可就难喽！”那个老汉喜滋滋地灌了一口酒，巴砸巴砸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没那个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华夏国的领土，杀了这么多人，法律一定会制裁你们的！”
事到如今，连捞偏门儿的人都想起法律来了，小华爹为了女儿豁出去了，能想到的全都搬出来，希望发生奇迹。
然而，奇迹之所以是奇迹不是因为它的神奇，而是因为它的发生实在太为罕见了。
随着时间推移，几个人眼看就来到割喉的池子边了，无论是一脸得意的老汉还是面无表情的灰夹克，他们谁都没把小华爹的喝骂放在心上。
干这一行，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怕”！
“老天啊，你开开眼吧，放过我女儿啊！”小华爹泣不成声地哀嚎着。
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变得缓慢异常，关宁甚至能看到灰夹克脸上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虽然吸入毒气浑身无力，但生死关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激发出生命的潜能，就算逃脱不掉，也能狠狠咬对方一口，让他永生不忘。
双方都在等待，等待那让人心悸的时刻！
就是现在！
灰夹克和关宁的眼睛同时一亮，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来了。
然而，就在灰夹克的尖刀毫无征兆地刺出之时，传送机突然发出一震哀鸣，整个车间陷入黑暗！
“曹！”
“王八蛋……”
“怎么回事儿，快去看看！”
黑暗中传来屠宰场工人的一片怒骂，老汉的声音尤其响亮，虽然混乱，但这帮人纪律性很强，谁都没有乱动，有人赶忙出去查看，很快回来报告。
“叔，电线老化，烧了！”
“麻痹的，早不烧晚不烧，早就让你们换电缆，你们这帮懒货，还不赶紧接发电机去！”
老汉气急败坏地一通训斥，几个工人掏出手机照着亮儿，呼哧呼哧地扛着一捆儿电线去接发电机。
几分钟后，车间里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老式的柴油发电机开始工作，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柴油味，混着血腥气更加让人作呕。
很快，车间墙壁上的几盏白炽灯忽闪着亮了起来，传送带猛地一震，继续工作。
“窝草，人呢？”
“怎么少了一个！”
老汉怒吼着：“老白，刚才你面前那小子呢！”
穿灰夹克的男人手握着尖刀，回头冷笑：“跑了，不过走不远！”
说罢，提着刀朝车间墙角堆放病死猪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小子，够狠！”
不出所料，关宁满手鲜血地从一堆病死猪之间缓缓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刚才他趁着断电的间隙，拼命向上，生生地用手扯断脚脖子上的皮肉，从传送带上跌落下来。
要知道，屠宰场钩生猪的铁钩子可不是普通的钩子，而是一块铁皮，被打磨成扇形，直接穿透脚脖子的骨头和肌肉间的缝隙，然后卡死在关节。
三四百斤的生猪这样一卡都稳稳当当地掉不下来，更何况是人！
所以，灰夹克看见关宁硬生生地掰断自己的脚踝，又一点点将铁片钩子从筋肉之间生拽出来，头一次也被关宁的狠劲儿震了一把。
已经刺出的尖刀停在半空，没有继续向前，因为对灰夹克来说，能看见这样的猛人比直接杀了他要有趣的多！
他想看看，关宁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同样，这也是对于这样的猛人应有的尊重！
当关宁从一堆死猪里慢慢站起的时候，灰夹克冷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这笑比哭还难看。
“小子，你不错！”
关宁喘着粗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实在太特么疼了！
小时候在山上被熊瞎子拍着都没这么痛过，简直恨不得立马晕过去。
可现在还不是昏过去的时候，所以，他只能忍着！
“虽然你不错，不过还是得死！”灰夹克提着尖刀一步步朝关宁走去。
在他身后，包括老汉在内的所有人都有点傻：这家伙还是人么？
“老白，快点动手，宰了他！”老汉最先反应过来，关宁这种人太恐怖，一旦得罪必须尽快弄死，否则就是天大的麻烦。
灰夹克摆摆手，示意自己很明白，当他来到病死猪的前面，身体骤然加速，化作一道流光朝关宁猛扑过去。
噗噗……
连续的闷响，听得出是尖刀入肉的声音。
只是灰夹克的刀却没有刺中关宁的身躯，而是被一条腐烂生蛆的猪后腿挡住。
关宁大半个身体缩在一堆死猪中间，两手举着那条猪大腿，挡在身前，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后的反击。
因为他的腿已经失血太多，不仅没法移动，连反抗的力气都已经耗尽。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突然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紧跟着一声震天的撞击，汽车逐渐远去。
“曹，又特么怎么回事儿？”老汉气得一下将酒瓶子扳在地上，砸得玻璃飞溅。
手下人赶紧出去打量，很快有人回来喊道：“叔，不好了，货车跑了！”
“王八蛋，外面哪里来的人？”老汉闻言额头冒汗，揪住手下脖领子吼道，“赶紧给我追，把棺材里的人弄回来，听见没！”
“是、是！”手底下几个系着皮围裙的家伙跌跌撞撞跑出车间，开上皮卡车轰隆隆地撵了出去。
偌大的车间顷刻间变得有些冷清，除了吊在传送带上的小华父女和关宁外，只剩下灰夹克和老白几个人。
“先把人弄死，然后一块去追！”老汉从旁边的铁架子上抽出一把剔骨刀朝小华父女走去，“别jb摆谱了，赶紧的！”
灰夹克点点头，向后退了一步，抽回尖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再次扑向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