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顿酒,我可能还能忍,我可能会仔细考虑一下这个人的来头。可是酒精的刺激,自尊此时无比高大,我对他说:“你下车。”
车的副驾上,一个女孩问:“怎么啦?
他转过头,说了句:“不知哪里来的野种,拦了车。”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我一把拉开了车门,然后顺手揪住了他的领子,一推一带,就将他从车上拉了下来,然后一脚就蹬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一声惨叫,身体直直向后倒去。我听到,副驾上的那女孩开始尖叫。
我奇怪他为什么这么没有反抗力,后来才知道,那时他也喝了不少酒。我又踢了他几脚,然后坐在他身上,扇了他几耳光之后,问他:“你还敢不敢说!?”
没想到这个家伙这时候却微笑了,他说:“打得好,你知道你打的是谁?”
“管你妈的是谁,老子就打你了。”我又狠狠地打了他两下。他终于不说话了,我看到他的鼻血已经流了出来。
门口的保安慌里慌张从保安室里冲出来,先看到了车,又看到了这一幕,对我说:“你住手!”
一个小时之后,我被请到了办公楼保卫科那里,主管和经理过来,主管看着我,有些幸灾乐祸,还继续做着自己的领导模样:“小王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对他下手呢?要知道这厂里,没有人敢惹他啊,看来这下,连我也保不住你了。”
我直直地对他说:“你有病。”
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忽地站起来厉声对我说:“告诉你,快滚蛋,拿上你的东西,要不是经理替你讲好话,你早被警察弄走了。”
原来我打的是保卫科老大的公子,怪不得那么嚣张。
不过那家伙又算个什么鸟?
因为打这一架,我又要停薪留职了,想来有些不值。
准备走时,我才想起,是不是要给经理道声谢。
于是,折返身,在保安室里,打了他的电话。
我在电话里谢谢他给我说了好话。
电话里,他好一阵的沉默,然后,他问我有空没有,如果有空的话,去厂门外的胜记美食,他请我吃饭。
我没有拒绝。
胜记美食店那里坐满了人,他就坐在角落的桌子里,安静地等待着我。
坐下来时,他探询的眼光看向我,良久,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他叹什么气,是为我而惋惜?还是因为我的冲动而不值?
他还兴致很高,随身带了瓶酒。
好酒果然是好酒,不辣,绵软热情。
我总觉得经理请我吃饭是有目的的。
这个目的是什么,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也能猜测出来一二,要么是他在厂里有仇人,要利用我收拾那个人,要么就是让我做他的贴身保镖,我甚至荒唐地想到了,他会不会是同性恋。
后来,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才知道自己之前的这么多想法是多么可笑。
他问我:“小王,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和胡总是不是很熟?是她亲戚,她弟弟?”
我笑了,可心里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他想做什么,傍关系?
我告诉他我和胡琳不熟。
他哦了一声,失望地对我说:“来,吃吃看,这里的味道真的不错。”
后面,他又问我道:“维托杨总那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
我一拍脑门,妈的昨晚杨魅喝多了,没说这事:“我今天晚上给她一个电话,明天答复你。”
“好。”
吃完饭,我决定去车间转转,找老陈聊天。
刚刚走到车间门口,拐进去,就听到王俊文歇斯底里的声音:“滚!你给我滚!”
我冲过走道,看到王俊文的手臂,被刺猬头拉着。
刺猬头正在解释:“俊文,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王俊文却一个劲地往车间里挣,刺猬头也要跟着挤进屋的时候,我说了句:“你干什么?”
刺猬头回头,看到我站在身后,说:“他妈的,又是你。”
我没说话,直接一记勾拳,我觉得,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刺激,我还没有从那种兴奋中解脱出来,或者,长久以来,我身体里就有某种血性,一直存在。
刺猬头或是被打蒙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疯狗一样扑向了我。
可是,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暴力之下,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五分钟之后,这个男人如被追杀的疯狗一样夺门而逃,他还说了句:“你等着。”
我回过头,才发现王俊文一直在看我们的打斗。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哭腔,说:“你没事吧。”
一个小时之后,我与王俊文沿着大街走,我无数次对她说,打个车吧,可是她就是沉默不语。
这个城市这个点,很冷,她衣着单薄。
走到东十字路口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她问我:“你愿意听听我的解释吗?”
“呵呵,好吧。”
我苦笑地听她讲,从为什么要去旅游,被父母逼着,到母亲揭穿她病历单造假,再到两家王八对绿豆,再到刺猬头整天缠着。说实在的,这种事情,往往都是当事人讲得津津有味,而听者呵欠连天,再说,我早就对她家那事那些人感到厌烦了。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常常在饭店里,酒吧里,或是电视里看到一个男人认真地听一个女人讲话,其实说到底,有些男人,心里想得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们回去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送王俊文到宿舍门口,她进去前对我说:“你等等。”
我折返身,她突然冲出来,亲了我一下。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我吓了一跳,我想,当时我的样子一定十分滑稽,王俊文的双手勾着我的脖子,我的身体后倾,脸色绯红,心情激动非常。
一夜有梦,梦里,我在温暖的水里,抱着一根清凉的木头,缓缓向一个地方漂去。
然后,我慢慢醒来。
天亮了。
我懒懒出门,手机响起,我接过来,里面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小王,昨天你说你晚上给维托的杨总打电话……”
是经理,我觉得我的头都大了,我靠昨晚忘了给杨魅打电话问这事。
我支支唔唔,他却温和地笑了,说:“果然很厉害啊,已经办成了。”
杨魅已经同意和骞龙合作,前提是要骞龙给她个人十万块。
从杨魅手里接过这十万块时,我装作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你这是要包养我吗?”
杨魅哈哈笑,说:“说那么难听,再说了,你有那包养的条件吗?”
我真不知道我与杨魅的关系,自从那几个晚上那几个吻之后似乎有了什么改观,我在两个人这种关系里面进退着,又迎合着,然后又想象着,然后又陌生着。
我们用餐喝酒时,她都会坐在窗边,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情侣。
杨魅对我说要不去她家里吃饭吧。
我在杨魅家里吃过饭,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有时,我们也喝点酒,不仅仅是手艺和气氛,更多的是带了女主人的热情。
她说,闲在家里的时候,也只有这点儿爱好能打发掉长夜漫漫。
有时候,制作一种东西或是开发一个事物,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情,这快乐会随着创造感去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与劳动快乐的概念有着异曲同工的快乐。
就像杨魅说,她喜欢买菜,喜欢在家里做各种不同的食品,想象为什么前人没有将两种食物炒在一起。
一个能从家常菜品里做出经典的女人,必是一个勤劳的女人,而一个能从家常菜品里做出奇葩的女人,你说是该多牛X的女人?
我们两个,对饮,杨魅看着我,突然对我说:“其实,你得得也不错。”
我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一下她,然后说:“这是个什么怪物合体,我就那么像他们吗?”
杨魅就笑,笑得花枝乱颤动。
我刚想跟着笑,杨魅的电话就响了。
她看了看号码,按掉。
然后电话又开始响,她再按掉。第三次,她终于将电话接了起来。
沉默,良久的沉默。
电话那端的声音我听不见,可是我能看到,杨魅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声嘶力竭地对着电话喊了声:“滚!”,然后迅速挂掉了电话。
杨魅开始一语不发,开始抹眼泪,凭这个表现,我大致能猜出电话那端是哪个人了,是她前男友吧,一定是。
我给她倒了杯酒,对她说:“有些事情吧,你越留恋,就越痛苦。你越不留恋,就越无所谓。”
她捏着酒杯,突然对我说一句:“过来,吻我。”
我怔了怔,不敢过去。
她抬起头,恶狠狠地对我说:“你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过来吻我,或者从外面把门给我关上。”
这种口气让我何其反感,我站起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