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觅欢手执一团扇，以扇掩面，只露出一双美目，斜睨着楼下的人群，目光流转之间，顾盼生辉。
觅欢站在高楼之上，身影被光影勾勒在烟霞色的纱幔之中，风姿绰约，见之忘俗，她身旁有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婢女的手中捧着一只色彩鲜艳、绣满了飞禽走兽的十二瓣绣球。
绣楼下，不知有谁说了什么奉承她的话，觅欢听了，轻轻浅浅一笑，只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眉睫之下，是沉静如水的忧愁。
这个觅欢，有点意思，孟衍君暗自想到。
片刻，觅欢将团扇递给身旁的婢女，露出整张脸来。
如果说刚刚觉得觅欢是美人是见她周身的气质不俗，那么在见了她的真容之后，气质倒成了其次，仅凭这张脸，谁也说不出“丑”这个字来。
她眉眼生得极好，细长而平直的眉毛，深邃明丽的淡色眼瞳，艳而不妖，美得浓重又大气。
怪不得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觅欢从婢女手中接过绣球，目光扫过底下的人群，她看得很认真，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依我看啊，这个觅欢姑娘，大概是有心上人了，这所谓的选良人，不过是一场戏。”孟衍君微微侧首对叶黎说。
“嗯？”叶黎有些疑惑地问道。
孟衍君解释道：“你看那觅欢，若是普通的抛绣球，绣楼上的女子至多四下观望，从人群中选一个最顺眼的，可是这觅欢，你看她这样子，分明是心中已有目标，在找人，不是找那和她约好的心上人，那是在找谁？”
他话音刚落，却听见周围又是一阵喧哗，抬眼一看，空中有一道鲜艳的、红绿交错的影子朝他砸了过来，这个时候，手总是比脑子快，来不及思考，他就一把接住那物，接住后一看，赫然是一只绣球。
“噢，心上人。”叶黎语带揶揄，“噢”字拖得老长。
孟衍君有些懵，抬头望向绣楼上的佳人，佳人含羞带怯，也在看他，暗送秋波。
一旁的君漾也开口附和道：“我倒是不知，孟衍君原来还有这等红颜知己，又是一段风流韵事啊。”
孟衍君扶额苦笑。
刚刚那个青衣男子见是他被觅欢砸中，又是吃惊又是嫉妒，有些酸溜溜地说：“你这个外地人，倒是好运气。”
孟衍君一时语塞，腹诽道，我可不觉得是什么好运气。
说话间，觅欢姑娘的婢女下楼走到他们中间，对孟衍君行了一个礼，然后满面笑容地说道：“恭喜这位公子了，我家姑娘有请公子上楼。”
“啧啧啧。”叶黎摇着头，一脸的看好戏的神情。
君漾也是一样，摇着头在一旁说风凉话：“孟……孟公子这一趟没白来，收获颇丰啊。”
这么多人看着，孟衍君也不好直接拒绝，落了人家姑娘的面子，于是对那婢女道：“多谢觅欢姑娘好意，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可以一起上去吗？”
“姑娘说了，请公子独自一人上去。”那婢女看了看君漾和叶黎，目光在叶黎身上停留了一下，刻意强调“独自一人”道。
孟衍君一怔，有些为难：“这……”
“孟公子就自己上去吧，你和那觅欢姑娘风花雪月，共度良宵，我和阿黎在一旁看着像什么话？”君漾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我和阿黎就先去找秦安了，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他对孟衍君暧昧地眨眨眼。
那婢女听了君漾的话，捂着嘴笑道：“这位公子说的是。”
孟衍君十分无奈，对君漾和叶黎说：“你们先去吧，等我处理好就去找你们。”
“不急，”君漾挑眉笑道，“即便是明天才回，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你们还是快走吧。”孟衍君叹气道。
“好好好，阿黎，我们走，”君漾拉住叶黎的手，“就不耽误孟衍君了。”
说着，君漾就带着叶黎离开，孟衍君无奈地摇摇头，绝对去会一会那个觅欢。
而在人群之外的一座酒楼的二楼雅间里，有人目睹了全程，见热闹散去，关上窗，“唰”地打开折扇摇了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有趣。”
***
孟衍君随着婢女上了楼，进了屋。
说实话，这觅欢姑娘的房间和她这个人一点都不像，屋子里的陈设没有风尘气，倒像是某个大家闺秀的闺房，多宝格里摆放着各色的古物，靠右边的墙上立着一个书架，孟衍君粗略扫过，藏书颇丰，而且都有翻阅的痕迹，不是为了附庸风雅。
一旁还摆放着琵琶、古琴，孟衍君不懂琵琶，但是懂琴，琴的确是把好琴，适合女子。
只是，这个觅欢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看书、弹琴的人。
倒不是说孟衍君看不起风尘女子，觉得她们都粗俗不堪。
而是这个觅欢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这样的人，如果说这是薛芜的房间，孟衍君不会觉得奇怪，因为薛芜就是这样的人。
而觅欢，孟衍君觉得，比起琴棋书画，她更像是喜欢骑着烈马在草原上驰骋，肆意逍遥的女子。
这个觅欢，太矛盾了。
孟衍君暗自想到。
“姑娘，那位公子到了。”婢女的回话声将孟衍君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你下去吧。”觅欢的声音帘子后面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干净利落，不尖锐也不过分低沉，听着很舒服。
“是。”婢女听了她的吩咐转身离开。
待婢女走后，觅欢才施施然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方才在楼下还没看出来，如今面对面站着，孟衍君才发现，这觅欢身形高挑，叶黎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个子了，觅欢比她还要高小半个头。
而之前远远看着就知道她是个美人，现在一看，越发觉得这觅欢生了副好皮囊，孟衍君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觅欢没有错过他眼里的神情，微微一笑，温柔地问道：“觅欢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孟苍，子皿孟，草仓苍。”
“孟公子。”觅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看觅欢姑娘是个直爽的人，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孟衍君道，“在下无意接到姑娘的绣球，只是路过此地，听闻姑娘美名，好奇之下，跟随众人前来看看罢了。”
“你既无意，为何要接住？”觅欢挑眉，面无表情地问道。
“有东西砸过来，伸手去挡，本能而已。”
“本能？呵，”觅欢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冷笑一声，愠怒道，“好一个本能。”
她走到孟衍君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微微扬起头，神情有些倨傲：“你要知道，想见我一面的人，从这里排队可以排到城外去。”
而后她又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
“觅欢姑娘天姿国色，自然不是非小人不可，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抬举。”孟衍君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