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本来在房里闭目养神,听见有人敲门还以为是君漾,谁知是孟衍君,不由得眉头一锁,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问完之后她就有些懊悔,觉得自己也太沉不住气了,于是调整好情绪,冷冷问道:“不知孟衍君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孟衍君也不恼,径自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王兄准备派我去寻回落霄盏失窃,我想,请巫王一同前往。”
说是请求,他却还是一派从容、光风霁月的样子,端的是矜贵淡然。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叶突然黎想起这句话,她看看眼前的人,莫名就觉得有点生气,冷着脸说:“不想去。”
孟衍君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拒绝,一副“我就知道会如此”的样子,侧过身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我知道你不喜欢被这些麻烦事打扰,但是落霄盏与巫族有着脱不开的联系,想必巫王也不希望先人的遗物流落在外,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吧。”
叶黎瞟了他一眼,状似对他所言毫不在意:“斯人已逝,他留下来的东西多了去了,若要一桩桩都寻回来,那我可不得累死?”
孟衍君听了轻轻一笑:“可是这落霄盏,到底不同。”
说完他望向叶黎的眼睛,目光如炬,意味深长。
叶黎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的视线:“在我看来都一样。”
“是吗?”孟衍君低声反问,“在巫王眼里可能没什么不同,但在别人眼里,这落霄盏,可不比寻常。”
叶黎宽大的袖口下双手交缠不住的摩挲。
“就算是这样,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去找呢?”虽说她早已经准备和孟衍君南下,但是一见面,一说起话,她就忍不住去呛他,“我们巫族有能耐的人多了去,我自己也能找到。”
“如果你要自己去找,也不是不可以,”孟衍君莞尔,“只是,巫族地位本就尴尬,你这样闹上一遭,怕是只会有后患。”
的确,巫族当年锋芒毕露,为消四国疑窦,着实花了一番力气。若是她贸然让巫族寻找落霄盏,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不怀好意,想重整巫族,然后……
如果和孟衍君一起,毕竟失窃的是陈国保管的落霄盏,有他陈国公子孟衍君这块招牌在,虽然还是会有人猜测她的动机,但却不会落人把柄。
“你让我去就去,当我是什么人?”叶黎还是嘴硬。
“巫王的意思是?”孟衍君见她这般便知道她是同意了,一时心情大好,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逗逗她 问道:“让在下三顾茅庐?”
叶黎脸一红:“你说什么胡话?”
很快,她整理好情绪,反击到:“要是孟衍君愿意如此礼贤下士,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衍君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暗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叶黎看着好像长大了变得冷冷的不好惹,但实际上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得顺着毛抚慰。
孟衍君蓦地就想起了幼年时在白民山喂养的那只小花猫。
那只猫也是这样,看着凶,实际上软绵绵的,需要人顺着毛摸,把它伺候舒心了,才会收起爪子,对你“喵喵”的叫。
孟衍君想起那种张牙舞爪的小猫,有想到前些时候刚见到叶黎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像,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黎听见身旁的人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突然笑了起来也是被吓了一跳,伸手在孟衍君面前晃了一下:“你怎么了?”
孟衍君正出神,脑袋还来不及反应,手就先一把抓住了叶黎的手,叶黎也是没料到,就这样任他抓住了。
两人就这样愣住,有种奇妙的气氛在这狭小的房间里氤氲而上,孟衍君直愣愣地看着叶黎,一时忘记了反应。
叶黎也就任他拉着,半响才想起来挣扎。
“你怎么回事?”叶黎有些恼怒,“放开。”
这时,门“吱呀”地开了,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
君漾端着一盘糕点和茶进来了,乍一看到这两人的模样,神情微讶,说了声“抱歉”,然后后退着走出去,还十分贴心的给他们掩上门。
孟衍君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慌忙放下了叶黎的手,耳根微微有些红了。
“诶!”叶黎怕被君漾误会,着急的喊到,“师兄!”
君漾在外面敲门问道:“阿黎,我可以进来吗?”
叶黎又羞又恼,却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进来吧。”
君漾再次进来时一脸的揶揄和了然于心,眉梢眼角全写着两个字“我懂”。
叶黎有些无奈地望着他,腹诽到,不,你不懂。
“抱歉,刚刚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君漾将手上的端盘放到桌子上,面带微笑,“我怕你们要谈很久,就想着拿些糕点、茶水给你们。”
孟衍君倒是淡定,颔首说道:“无妨。”
“师兄……”叶黎有些无奈,“刚刚孟衍君问我,要不要随他一起去找回落霄盏。”
所以刚刚他看到的都是误会,他们俩没什么。
叶黎眨巴着眼睛看着君漾。
“去啊,”君漾笑得满面春风,“阿黎你年纪轻轻整天都呆在房里也不嫌闷,不如借机出去,也当是长长见识。”
“我也是这么想的。”孟衍君在一旁很及时地附和道。
“好、好、好,”叶黎举起双手投降,“我去还不行吗?”
“但是,师兄你要和我一起去。”
“那是自然。”君漾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你们继续聊吧,我先出去了。”君漾道。
“既然巫王已经答应了,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孟衍君起身,“天色已晚,我也不便多留,就先告退了。”
“那我送送你。”君漾望向孟衍君说道。
孟衍君听了拱手道:“那就麻烦君兄了。”
屋外一片静谧,夜空朗朗,凉如水的月色泻玉般撒到门口的小道上,昏黄的烛光也透过窗纸浸到夜色里,虽说是晚上,但是倒也看得清路。
为了安全,君漾还是打着一个灯笼,幽幽的灯光飘飘摇摇,晃得孟衍君有些心慌。
“为什么,要帮我劝她?”孟衍君开口问道,声线低沉清明。
“我没有帮你。”君漾轻飘飘回道,目光飘向远方,“我是帮阿黎,阿黎想做什么,我就会帮她干什么。”
孟衍君听了眼神微微一沉,心道,叶黎欲擒故纵,只怕是……
“收起你的那些个心思,”君漾斜着眼瞟了他一下,“说到底,阿黎还是小孩子心性,有时候难免会喜欢赌气胡闹。”
“我这个人护短,”君漾慢悠悠道,“她想做什么,我只会从着她,别人说什么,只要不在我面前絮叨,我也懒得管。”
孟衍君笑笑,说道:“长兄如父,君兄待巫王如何,自然是没得说的。”
君漾“嗤”地一笑,“你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心口不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别急着反驳,我就说一句。”
君漾停下来,站定,直视孟衍君的眼睛,“阿黎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她,她要是想杀谁,我就在一旁给她递刀,她只管刺下去,自有我替她处理后事。”
“你明白吗?”
孟衍君薄唇一抿,眉头紧缩,许久才憋出一句:“杀人犯法。”
君漾先是一愣,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扶着孟衍君的肩膀笑得前俯后仰:“你啊,你真是……”
孟衍君却还是一脸严肃,目光深沉。
君漾笑了一会儿也就停了,把灯笼塞到孟衍君手里,说道:“我就送到这里了。”
孟衍君接过灯笼点头致谢然后转身离开。
君漾抱手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脸色晦暗不明,他都说得如此直白了,孟衍君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不明白。
他又想起屋里的叶黎,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君漾回屋时,叶黎已褪下了刚刚的羞赧,斜斜地靠在椅子上,见君漾回来,抬眼问道:“他走了?”
“嗯。”君漾在她旁边坐下。
“有被察觉出什么吗?”叶黎直起身子问道。
“覃回那件事,我们做得太明目张胆了,当时也没来得及处理干净,”君漾回道,“而且这接二连三的,他若是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就不是孟衍君了。”
叶黎脸色一沉,手交叉放在桌上:“是我太心急了,可是师兄,我等不及了。”
“你别担心,我看孟衍君现在也拿不准我们到底想怎么样。”君漾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对,”叶黎点点头,低着头思考,“他此次邀我一同南下,就是想寻找机会试探我。”
“那我们就更要小心,”君漾道,“刚刚我拿你还是小孩子心性搪塞他,他不一定信,但也不得不相信我们。”
“师兄找理由也不知道找个好一点的,”叶黎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嘟囔道,“我哪里小孩子心性了?”
君漾屈指刮了一下叶黎的鼻子,笑道,“你现在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吗?”
“你今天那个样子,很好。”君漾想起叶黎和孟衍君一起时的模样,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这才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嘛,不要总冷着脸。”
叶黎愣了愣,低声道,“可是,你知道我不能……”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沮丧低落。
君漾伸手抱住她的肩膀上,“那就借着这个机会,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总想着那件事,痛痛快快地。”
叶黎“嗯”了一声,终于忍不住了,趴在君漾肩上,小声呜咽,身体一抽一抽的,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师兄你真好。”
君漾轻轻拍着她的背,听到她这句话,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目光放远,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重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