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君回到自己院子里后,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刚刚君漾对他说的话。
老实说,君漾的话,他不敢全信,但是现在却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姑且把他的话当真。
孟衍君洁白如玉的手指一声声轻轻地扣在玉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十分突兀。
仔细想想,夜里君漾对他说的那几句话也是耐人寻味。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黎。”
因为叶蜚声之死,叶黎对四国的憎恶、对他的恨意,他都是知道的,所以落霄盏失窃失窃一事,王兄怀疑到西域夷族头上,而他第一反应却是巫族。
君漾夜里一番话,到底是为叶黎开脱,还是另有所指?
孟衍君思来想去,眉头紧锁,也想不出所以然。
不过今日叶黎的表现,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他原以为,多年不见再加上当年的事,叶黎早已性情大变,变得冷漠孤傲,现在看来,她的本性还是当年那个毛毛躁躁、古怪精灵的小女孩。
想到叶黎小时候,孟衍君不自觉地就勾起了唇角,眉眼含春。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叶黎时,叶黎还只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比他还要矮上几分,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那日,下了几天的大雪刚刚才停,他披着厚厚的斗篷依旧觉得很冷,站在人群里,风被周遭人挡住了,却还是有些受不了。
但是叶黎好像不怕冷,他远远地看着她在院子里的雪地里撒欢儿,摸爬打滚,两只手直接从地里抓起一把雪团成团,然后砸到她师兄身上。
她砸过去也不知道掩藏,以至于刚砸过去被她师兄抓了个正着,被抓着了也不心虚害怕,一脸神气活现,叉着腰,昂着头,像是宣战。
但是,一看到君漾也拿了一团雪,不怀好意地笑着像她走过来,她整个人就怂了。
“好师兄,好师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叶黎背着手边躲边后退,讨好地笑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砸你旁边的那棵树的。”
孟衍君不知道君漾看没看到,他站在一旁倒是看得分明,叶黎藏在背后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握了一手的雪。
孟衍君霎时明了,她这是“兵不厌诈”啊。
果然就在她师兄走近的那一瞬间,叶黎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身后的雪团往君漾身上砸,然而君漾似乎对她的套路很熟悉了,抢在她扔出去之前按捺住她的手。
“我就知道。”君漾笑得像只小狐狸,狭长的眼里全是狡黠。
叶黎一边叫着一边挣扎,但是君漾比她高了一个半头,不需要多少力气就能让她动弹不得,她挣扎来挣扎去也是白费力气。
大概是君漾顾忌着她年纪小力气小,也没多上心,谁知道却让叶黎有了可乘之机,她用没被制住的右手去挠君漾的痒痒,君漾一时没防备让她得逞了,松开了抓住叶黎的手。
叶黎抓住机会跑开,离君漾有了四五步的距离才停下来,她转身正对着君漾,恰好正对着孟衍君,然后得意地将雪团往君漾身上扔。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叶黎扔的力气太大了,直接越过了君漾,朝孟衍君砸了过来。
孟衍君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砸了个正着。
雪团砸在他头上碎成雪沫四处飞溅,有些溅到他的衣襟里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周围的侍卫看见了,忙上前替他把雪沫扫下去,君漾叶黎也是一惊,尤其是叶黎,看到自己闯祸了,整个人瞪大了眼,张着嘴,一脸的惊吓过度。
还是君漾先反应过来,拉着叶黎过来道歉。
“这位公子还好吧,”君漾一脸歉意地问道,“抱歉,是我师妹太顽皮了。”
孟衍君还没开口,周围的侍卫就先发难了,“这就是你们巫族的待客之道吗?先是巫王闭门不出,将客人撇在门外,后又是你们拿雪砸我家公子。”那侍卫也是在门外等急了,有些口不择言,“我家公子本就体弱,被你们这么一折腾要是有什么好歹,吾王一定饶不了你们!”
“好了,别说了。”那侍卫还欲多言,却被孟衍君制止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可是……”
“你家公子都说了没事了,你还可是什么?”叶黎之前听见那侍卫说叶蜚声不懂待客之道时就有些恼了,听见孟衍君让那侍卫住口就抓住机会忍不住呛他两句,“既然你们家公子体弱矜贵就好好在家呆着,跑到我们巫族这里来干什么?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是想赖上……”
“阿黎!”正在叶黎说得起劲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越的声音,语气中有责备的意思。
只见一个俊逸文雅的青衣男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男子容貌平平,一双眼睛却生得深邃有神,气质温润如玉。
这就是巫王叶蜚声。
他看起来像是个做学问的书生,而不像是一族之主,孟衍君觉得。
叶蜚声走近了,神情真挚地对那侍卫说:“小徒童言无忌,无意冒犯,还请担待。”
那侍卫突然被他来了这么一出,没想到叶蜚声会给自己道歉,一时觉得自己和一个垂髫小童计较难免有些丢人,黝黑的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回道:“巫王哪里的话,是小人一时护主心切……”
叶蜚声微微一笑,说道:“我看这位小公子衣服有些湿了,不赶紧换下来恐怕会着凉,不如先给他换一身衣服吧。”
“巫王说的是。”
叶蜚声点点头,然后使唤君漾和叶黎道:“阿漾、阿黎,你们俩闯的祸,还不快带这位公子去换衣服。”
“是……”叶黎垂着头,嘟着嘴不情愿地回道。
明明是当事人之一,孟衍君却一直置身事外,在一旁看着,这时才缓缓开口:“多谢,那就二位了。”
然后他似乎听见叶黎哼了一声以作回应,大概是因为被叶蜚声批评了,在去厢房的路上叶黎一直垂头丧气地,兴致不高,君漾哄她她也兴趣乏乏。
真是一个小孩子啊,当时的孟衍君明明和她差不多大,却忍不住这样感慨。
现在回想起来,孟衍君又忍不住感慨。
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