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回去后,孟衍君就找太守要来城里的舆图,大致的扫了一遍,然后指着图上的一条街道对彭沛说:“那老伯平日里是在这条上卖油的,你让重山在这周边找找,二十来岁,眉心上有痣的读书人。”
“是。”
“对了,”孟衍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依你看,今天客栈里的那个白衣公子,是什么来头。”
“那位公子吗?”彭沛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位公子衣着朴素不怎么打眼,但虽然朴素,衣服料子看着还很新,裁剪也比一般的要贴身许多,行为举止瞧着也不像是一般的人家养出来的,非富即贵。”
“而他看着年纪轻轻,却对麻油、羊油的颜色和形态了如指掌,”彭沛又道,“依属下所见,怕是哪家富商的公子或当家人。”
“嗯,”孟衍君认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突然一笑,背过手,说道:“想不到,这小小的化州却也是卧虎藏龙。”
一时之间,这么多人都聚集在化州,难道只是巧合吗?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另一边,君漾和叶黎也在讨论今天发生的事。
“今日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君漾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叶黎笑笑,回道:“这不正好让他们把一切都怀疑到西域夷族身上吗?”
“这么好的替罪羊,不用白不用。”
“祸水东引?”君漾挑挑眉。
叶黎不置可否,慢悠悠地给君漾倒了杯茶,问道:“师兄觉得,今天那个女孩,是谁的徒弟?”
“那个闻人钰?”君漾脑子里闪过一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却怎么也想不到谁会教出个这么天真而空有一腔热血的徒弟,于是摇摇头,回道,“想不出来,她那个样子,不像是谁的作风。”
君漾说得含蓄,嫌弃之情却掩都掩不住。
叶黎轻笑,然后看着君漾的眼睛说道:“师兄先别管这闻人姑娘什么做派,再想想。”
君漾看着叶黎的眼神,低下眼又想了想。
化州,江湖上有名气。
一瞬间豁然开朗,君漾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点,回道:“你是说,‘毒娘子’杜若?”
叶黎含笑点头。
“如果她真是杜若的徒弟,那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君漾低声道,“只是,这号称三毒的杜前辈,怎么交出了这么个徒弟?”君漾还是忍不住感慨,颇有些可惜杜若师门不幸的意味。
叶黎“噗嗤”地笑出声:“人家小姑娘不过是涉世未深罢了。”
“再说了,我和师父,不也不像吗?”叶黎蓦地低落起来。
君漾一愣,然后揽过叶黎,温声道:“我觉得阿黎和师父啊,是顶相像的。”
一样的倔,一样的死脑筋,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绝对不放手。
晚上孟衍君依约赴了陈太守的接风宴。
大约是已经听李长史说了今天下午的事,知道了孟衍君有办法查清此事,宴会上,陈太守对孟衍君比初见时要热情上许多,一个劲儿的敬酒。
孟衍君没能抵挡住他的热情,多喝了几杯,然后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先行告退。
孟衍君酒量不错,却容易上脸,就像现在,几杯酒下肚,虽然只是微醺,但是却被酒气熏得两颊和耳根通红。
走在长廊上,冷风“呼”地吹到脸上,吹得整个人都有些晕,孟衍君踉跄了两步,身旁的彭沛连忙扶住他,询问道:“公子没事吧?”
孟衍君摇摇头:“无碍。”
“公子,重山回来了。”彭沛低声说道。
孟衍君因着喝了酒,反应些慢,半饷才回道:“哦,重山啊。”
“他找到那个书生了吗?”孟衍君语速比平时要慢上许多。
“找到了。”
孟衍君点点头:“好,那我们快回去吧。”
回到房里,彭沛给孟衍君倒了杯茶,然后下去给他煮醒酒汤。
等彭沛下去了,一个黑衣男子翻窗进来。
男子约莫二十来岁,样貌端的是平平无奇,见过就能忘。
“你这毛病,说了多久了还是改不掉。”孟衍君喝了口茶,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出现。
男子没有回话,只抿着嘴。
孟衍君幽幽叹了口气:“说吧,那个书生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正是重山。
重山、重水是先王赠与孟衍君的暗卫的首领,各自手下分别有暗卫十五人,共三十人。
彭沛则是孟衍君的心腹,三年前彭沛外出求师学艺,孟衍君便让彭沛把重山、重水二人带上,目的是教化二人完全为他所用,毕竟最初这二人留在他身边,可不止是为了保护他。
重山对孟衍君行了个礼,回道:“那书生姓程,叫程恩,就住在安平巷,家境清贫,只有一老母,无妻儿;属下观察了他一日,发现他几乎整日都在家读书,看着是个刻苦的读书人,据说春闱的时候已经是个秀才了,周围的邻居对他风评很好。”
“如此看来,这个程恩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孟衍君喃喃问道。
重山并不回他的话,孟衍君知道他的性格,也没指望他能回他。
“还有事吗?”孟衍君问道。
“彭沛还让我查了你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位公子的身份。”重山一板一眼地回道。
“哦?”孟衍君有些惊讶,他今天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彭沛就让人去查了,“那位公子是什么来头?”
“他是江南沈家的当家人,沈宁煜。”
“江南沈家?”
“是。”
大概是陈国并不抑商的缘故,陈国的富商很多,但是富到一定地步的却只有那么几个,江南沈家就是之一。
孟衍君拧着眉,“沈家家主来化州干什么?”
“好像是来谈生意的。”
能让当家人亲自出马的生意,一定不是普通的生意,孟衍君若有所思。
“公子还有什么事吗?”重山问道。
孟衍君摇摇头,然后就听见身后窗子关上的声音。
这时,彭沛端着醒酒汤进来了,见窗棂震动,皱了皱眉:“重山又从窗子爬出去了?”
“嗯。”孟衍君点头。
“这都说了多少次了,他怎么就不改呢?”彭沛说着把醒酒汤端给孟衍君。
孟衍君接过醒酒汤,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渣子,摒着呼吸喝了一口:“随他吧,反正他走不走门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