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君选的还是之前的那家悦来客栈，不过这次却选了二楼的雅间。
角落的香炉里燃着荼芜香，细腻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待小二上了茶水离开后，孟衍君才缓缓开口：“在下孟苍，在陈太守手下做事，请恕我冒昧，不知程公子，为什么要去赌坊？”
程恩听到这个问题，低下头，面带羞赧，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家贫，寡母病重，我别无他法，又没有其他生财的办法，就只好……”
孟衍君了然，又试探地问道：“程公子赌技很好？”
程恩目光闪了闪，像是在回忆：“家严生前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后来也就放弃了科考，他有位朋友给他在赌坊找了份当庄家的差事，我也算是自小耳濡目染，知道些内里的门道。”
“不过是取巧而已，赌技好是称不上的。”
孟衍君点点头，然后面色一凛：“程公子可还记得安平巷巷尾卖麻油的老翁。”
“记得，我常在他那儿买油，”程恩想了下回道，然后又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孟衍君食指扣在桌子上轻轻敲打，正欲回答却被闻人钰抢先了：“你那天给老伯的买油钱是假的，害得他好惨的！亏他一直觉得你是个读书人，不会骗他！”
程恩脸色一变，急道：“什么假钱？”
“程公子别急，”孟衍君安抚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们在这客栈围观了一场争执……”
说着他将昨天的事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好在现在事情已经得到解决了。”孟衍君补充道。
程恩皱眉：“因为我的过错，让老伯受了如此委屈，我实在是……待下次见到老伯，我一定向他赔礼道歉。”
“嗯，”孟衍君点点头，“不过现在最要紧地就是，找到假币的源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找到程公子你。”
“程公子昨日买油的钱，是哪里来的？”
程恩想了想，吐出两个字。
“赌坊。”
“鸿兴赌坊？”
“是。”
“那就有些难办了，”孟衍君低眉说道，“赌坊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地，要找到这假钱是从谁手中流出来了，谈何容易？”
“话是如此，但鸿兴赌坊不一样，”程恩微微一笑，目光如炬，“这鸿兴赌坊进去的时候要先用银钱换了筹码才能上场，出去的时候则是从另一处将筹码换回银钱。”
“换出来的钱，全由鸿兴赌坊另出，据赌坊的主人说，这样一进一出分得明白是为了方便记账管理，但实际上是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程恩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所以程公子的意思是，”孟衍君心领神会，“假钱出自于赌坊？”
“是。”程恩点点头，“到底是不是赌坊，试试便知。”
程恩从腰间接下一个荷包，打开，将里面的铜币倒到桌子上，然后说道：“这是我刚刚从赌坊赢得的，区区不才，不知在座可有善于分辨假币的？”
孟衍君对钱币只是略知一二，知道它的用料和特征，但是对于如何鉴别铜币却是一筹莫展，况且他平日里也没怎么接触到银钱，实在是只会纸上谈兵。
孟衍君摇摇头，然后望向其余人。
剩下的几个人也是一脸的茫然。
“问问昨日的那个店小二吧。”叶黎提议到。
“也好。”孟衍君想了想同意了，派彭沛下楼请那店小二上来。
片刻后，那店小二随着彭沛上来了，哈着腰问道：“几位爷有什么吩咐吗？”
“昨日见小兄弟你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瞧出来那老翁的钱是假的，很是佩服，”孟衍君说道，“在下这有一些铜钱，不能分辨真假，就想着麻烦小兄弟帮忙瞧瞧，事后必有重谢。”说着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一堆钱。
店小二听见他的夸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的是靠这个吃饭的，万一收到假钱就白干了，自然小心，几位爷要小的看看是抬举小的了，怎么敢要酬劳呢？”
店小二拿起桌子上的钱，掂了掂重量，又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然后将桌上的钱分成两拨，指着左边较少的一拨说：“这边的是真的，那边的是假的。”
果然，和昨日一样，真假混杂，假多真少。
孟衍君目光一沉，说道：“多谢小哥。”然后对彭沛使个眼色，彭沛会意，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店小二。
“使不得！使不得！这这这……这也太多了，”店小二见彭沛给他这么多钱，有些慌张地推辞道，“小的只是举手之劳，这么多银子可使不得。”
“小二哥就收下吧，”孟衍君劝道，“这样吧，这钱就当是学费，劳烦小二哥教教我们怎样辨别这假币。”
店小二听了也不好再推辞，索性收了钱，回道：“行吧。”
“一看几位就是非富即贵或者平日里不怎么接触到这些黄白之物的吧。”店小二说道。
孟衍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实这鉴别假钱也不难，凭的就是熟能生巧，就拿这铜币来说，咱们陈国的铜钱是银五铜五，假钱要么是分量比例不对要么就是掺了杂料，所以啊，做到形似这重量不对劲，重量一样了形状大小有不一，拿真钱拿多了，这假的一上手就知道不对劲了。”
“当然掂重量是基本的，但是也不一定准，就像您这里的假币，仅仅靠重量小的还真分不出来，”店小二继续道，“这时候就要看成色了，因为用料不一样，这真钱和假钱的成色也会有差别。”
说着店小二从桌子上拿了两枚钱，左手真钱，右手假钱，对着光说道：“您看，这真的是银黑色偏黄，有光泽；这假的看着差不多，但在阳光下一照就能发现色泽偏暗，质地也不怎么均匀。”
孟衍君顺着他的话仔细看了看，果真如此。
“还有一些方法虽然也能辨别但是不怎么方便，如果您需要的话，小的下去了都写下来给您。”店小二放下手中的铜币说道。
“那就麻烦小二哥了。”孟衍君颔首道。
“不麻烦，不麻烦，”店小二嘿嘿一笑，“您给我这么多酬劳，我不能让您的钱打水漂啊。”
那小二机灵得很，见孟衍君没有其他的事了，就说道：“那我先下去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就支会我一声。”
“嗯。”
店小二刚一走出去，闻人钰就急不可耐地问道：“现在可以确定是赌坊有问题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衍君看了一眼闻人钰，目光一沉，然后说道：“我知闻人姑娘一片热心肠，只是此事与姑娘无关，姑娘参与此事，只是为了替那老翁找回公道，现在程公子也找到了，误会也解开了，闻人姑娘可以去向老伯报喜讯了。”
“怎么与我无关？”闻人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事儿本姑娘既然插手了，就会管到底！”
“此事非同小可，最好还是交由官府处理，闻人姑娘如果实在心系此事，那等到事情解决之后，我派人去通知姑娘一声？”孟衍君语气是他一贯的温和平缓，却十分干脆，不容置喙。
叶黎听见他这句话莫名有些烦躁，她真的很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
“不，我……”闻人钰正要拒绝，转念一想，他不让她和他们一起，再多说也是白费口舌，还不如她自己去查，于是改口道，“行吧，那到时候一定要通知我，要找我的话，就去城南的百药堂，跟柜前的伙计说一声就好。”
“好。”
“一定要记得啊，”闻人钰故意强调，站起身准备往外走，“那我先去找老翁了。”
说完，好像生怕孟衍君反悔，一溜烟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