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陈王对瑾夫人真的很好,瑾夫人所住锦绣阁离御书房很近,不过几步的路程。
锦绣阁周遭的布置清幽文雅,成排的湘妃竹环绕在四周,虽是冬日,依旧是一片绿阴幽草,竹影里小廊曲径若隐若现,看着不像是得宠的妃嫔的寝宫,反而像是某个文人墨客隐居的书斋。
然而只是外面瞧着清雅,里面的装饰却依旧是富丽堂皇。
瑾夫人令人取来一只鎏金手炉,递到叶黎怀里:“巫王拿着这手炉暖暖身子吧。”
叶黎伸手抱住,和瑾夫人的手碰到一起,瑾夫人葱管似的洁白的指甲在她掌心挠了一下,叶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低眉掩盖住眼中的情绪,淡淡道:“多谢。”
瑾夫人又露出她的梨涡,浅笑盈盈:“巫王客气了。”
“巫王此次来茂城是一个人来的吗?”瑾夫人状似无意问道。
叶黎挑眉,摸不清她这是什么意思,便简单地答了:“不是,是和我兄长一起来的。”
“噢,是这样啊。”瑾夫人点点头。
叶黎暗自观察她,却半天不见她的下文,越发觉得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有些可疑了。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她说:“虽说这大冬天王宫里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到春日就不一样了,姹紫嫣红,好看的紧,到时候巫王可以和你的兄长来看看。”
叶黎听了,笑笑不语。
这时,一个侍女进来禀报:“夫人,巫王,孟衍君来了。”
“是来接我的吧。”叶黎起身,将怀里的手炉放在桌上,然后从站在身后的侍女手中接过大氅披到身上。
“那叶黎就不叨扰夫人了,多谢款待。”
瑾夫人站起身:“招待不周,还请巫王见谅。”
叶黎笑笑,然后转身离开。
孟衍君站在锦绣阁外面,青灰色的身影隐在竹林中,让人看不真切,察觉到叶黎的脚步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清浅地笑了:“走,我们回家。”
叶黎身子一晃,一时之间突然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在她的记忆里,也有一个人曾对她伸出手,带她回家。
那个人的手很暖,牵住她手的时候,驱散了她全身的寒意。
“你还好吗?”孟衍君察觉到她的出神,问道。
叶黎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回道:“没事。”然后径直往外走。
孟衍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面色复杂。
片刻,孟衍君快步赶了上去,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在这茫茫天地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叶黎带着一身寒意回到了清平居,君漾见她冻得脸色苍白,连忙把早就备好的手炉塞到她怀里,然后取下她身上浸满了寒气的大氅挂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让我去就好了,这么冷的天,你的身体受得了吗?”君漾有些心疼地责怪道。
叶黎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儿,师兄,你别把我想得太柔弱了,你的师妹又不是瓷娃娃,这点冷不算什么。”
“而且,如果是你去,怎么能和舒婠接头呢?”叶黎狡黠地笑了,然后从袖口取出一个蜡丸递给君漾。
“你呀。”君漾无奈地笑笑,接过蜡丸轻轻捏碎,取出里面的小纸条。
“她说什么了?”叶黎凑过来问道。
君漾把纸条给她,说道:“信上说,陈王已经对锦依的死起了疑心。”
叶黎皱眉,眸子里的颜色沉了下来:“陈淮绪到没有我想的那么蠢。”
“锦依那边,都布置好了吗?”叶黎问道。
锦依的确没死,白云观里只是一个替身,只是这个障眼法,瞒过了楚国的王室,却没有瞒过他们最想瞒的陈淮绪。
君漾点点头:“都布置好了,不出意外的话,陈王是查不出什么名堂的。”
“还是要小心,千万不能出差错。”叶黎低头,又强调了一遍,“千万不能。”
“好啦,你放宽心,有我在。”君漾握住叶黎的手,安慰道。
“嗯,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叶黎吸了口气,又露出那种小狐狸般狡黠的目光,“师兄啊,我和那舒婠见面时,她可是特意向我问起你来啊,我看她那眼神啊,啧啧啧,真真是含情脉脉,老实交代啊。”
君漾哑然,抬手戳她的脑袋:“你啊,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叶黎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我看师兄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可有喜欢的姑娘?”
“师父不在,我这个师妹就勉为其难操心操心师兄的人生大事吧。”叶黎眨眨眼。
平日里叶黎总是冷着一张脸,万般情绪全藏起来,君漾难得见她这般小女儿姿态,便也默许了她胡闹,只宠溺的笑笑,回道:“我暂时没这些心思。”
“那就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啊,可惜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叶黎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不过啊,我想信,我的师兄一定能找到一个顶漂亮、顶聪明的女子。”
君漾无奈地笑笑,任她调侃。
窗外开始飘雪,屋内难得有欢声笑语,君漾第一次产生了想时光就这样停下来的想法,就这样岁月静好。
可惜,也就是想想而已。
瑾夫人目送叶黎离开后,怔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听闻落霄盏被盗后立刻明白了是巫族那边得手了,毕竟是她亲手将王宫的地图的宵禁换班时间的情报递出去的,于是她当机立断前往御前请罪。
一则是想撇清嫌疑,早日将凤印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二则,她也有私心。
她的私心,是那个眉眼疏朗的男子。
她想,落霄盏事关巫族,说不定,陈王会召巫族中人入宫协助;而巫王一向不喜欢被这些事叨扰,大多是让她的师兄代为处理,说不定,这一次,也是这样,她暗暗祈祷。
去御书房前,舒婠特意换上了一件苏绣月华云缎裙,令锦绣阁最巧手的侍女替她上了妆,舒婠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被那些妃嫔暗地里说过不少闲话,此刻却是难得的惴惴不安,她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说,我这样好看吗?”
侍女不明所以,只当是她害怕被陈王责怪办事不力,恭维道:“夫人天生丽质,这样稍加打扮更是我见犹怜,奴婢相信,王上见了一定舍不得怪夫人的。”
舒婠难得有些羞赫。
像是要去赴心上人的约定的怀春少女一般,舒婠怀着激动、期待又担心的心情去了御书房。
她去了之后,却听见陈王身边服侍的四喜说,刚刚孟衍君和巫王去了朱华宫查看失窃的相关事宜。
来的是巫王叶黎,不是君漾。
她有些失望,却也很庆幸。
其实,从心里讲舒婠是不想让他见到现在的自己的。
舒婠给自己倒了杯茶,手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她听见殿外侍女在讨论她的反常,说她平日里看着唬人却原来也是一个纸老虎,刚出了一点事就招架不住脸色大变。
舒婠觉得有些好笑,低头抿了一口茶,又听见她们说下雪了,她抬头望向窗外,竹叶簌簌,风雪来袭。
她去年就是在这个时候入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