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电话断了,是令人奄息的安静。她依稀猜到怎么回事了,不寒而栗。难道真是自己一句气话,柳奋会采取刀砍斧切的手段响应,如此快速调虎离山地解决问题?她懵了整整一个小时,一股负罪感和自责渐渐蔓延开来,她怀疑是自己害了陆志强,他本就是一个不幸的人!柳奋出手做的这个不敢捅破的惊天的密秘人情,又该如何承受?她陷入了可怕的纠葛中。
母亲又打来电话,问她有什么意见,怎么办?她心乱如麻,只好对母亲说:“你让邻居伯叔们帮帮忙行吗,我不想去。”
母亲带着解脱的口气说:“你不去没关系,我和他毕竟夫妻一场的,还是替他请端公,做一场法事,大后天将他埋了,给他买口好的棺材……你不用参加,出殡的时候,你能回来就回来应卯一下就是吧。”
“嗯。”
接下来,郑润芳找几个邻居帮忙,包车去成州,从公安机关了解到的事情经过是,陆志强长期嗜酒成性,那晚因为天气热,他不知什么时候独自到公园凉亭里喝酒,环绕那凉亭是一湾两米多深的池水,其间有一座二十多米长的没栏杆而且很窄的“独木桥“连接岸边,供有冒险精神游客戏玩的。没人知道,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溺死在池水中,经法医解剖醉酒溺亡,并且凉亭中还有不少空酒瓶。陆志强醉酒闹事在工地上人尽皆知,事情大概没有其它的情节。事已到此,郑润芳在法医鉴定书上签了字,然后把陆志强的遗体领了回来,按民间程序办理,第三天早上,法事结束,被抬到村后大山的坟地中,出殡过程中,乐依杰按民间习俗,执女之礼,陆志强的前家只有一个哥哥来,他的这个哥哥也早被他的酒性折腾得形同路人,本不想参加他的丧礼,碍于兄弟名份,勉强参加,刚把陆志强抬上山埋好,他就匆匆离开,算是尽了义务。
在整个陆志强的丧事过程中,郑润芳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别人理解成了他对陆志强的深情厚义,理解成了他婚姻命运的不顺,而她更是对自己痛苦终于结束的庆幸。处理完陆志强的事,接下来乐依杰又处于另一种恐惧恍惚中,根本没心顾及自己和骆晔的纠葛。星期五,柳奋来请他出去吃饭,她艰难的答应,随他来到“千味美食府”,柳奋叫了个雅间,只有他们二人,柳奋将菜谱递给她,她没心情,递还给他,说“你随便吧。”
柳奋点着店里最好的菜点了几个,然后要了瓶啤酒和一瓶白酒,服务员关上门,退了出去。两人谁也没说话,柳奋喝着啤酒,女主人公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白开水,强使自己镇定。谁也没吃菜,直到柳奋喝完了一瓶啤酒,他说:“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行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奋摊摊手,很惊讶:“我做啥?别胡说,公安机关的结论就是一切。”
乐依杰没再追问,片刻说:“我该怎么感谢你?”
柳奋依然表情惊讶:“你为什么要感谢我?我不懂。”
“那我多虑了。”
“嗯,如果……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同骆晔站在同一平面上……追你,成与败,我都认,别无所求,行吗?”柳奋欲言又止。
乐依杰苦笑一声,说:“请你不要这样说行吗?我真实告诉你,望你不要见怪,我和骆晔,已经同居很长时间了。”
柳奋望着她,愣愣的,至少两分钟,谁也没说话,他一声不响的拧开白酒,一声不响的喝,喝,喝,片刻就足足喝了半瓶,忽地抓着她的手说:“你们没结婚,是吗?”
“我们正在商量结婚的事。”
“不!”柳奋大声说。“依杰,你知道吗,我此时心在滴血。我不在乎你们同居,你们不能结婚,依杰,给我机会,行吗?给我一个和骆晔平等的机会。”
乐依杰摇摇头,说:“柳奋,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可骆晔与我是不会分开的。”
柳奋把最后半瓶酒一口喝完,连说两个不,一把把乐依杰拉过,抱在怀里,吻了过来,乐依杰无法回避,头脑中闪电般的思索,只能用直白的示弱方式进行最后一搏,或能保全自己,她索性闭上眼睛,说:“你需要我用任何方式感谢你,我可以答应你,哪怕就现在,我无话可说,谁让你为我母亲的事付出了这么多,我暂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感谢方式。”
柳奋听着她的话,刚要吻到她脸颊的嘴巴停住了,如同中了定根法,忽然,他仍然吻了下来,轻轻的,轻轻的吻了吻,然后放开她,说:“我的女神,我不知道你说啥。你听着,如果我这样对你,那我柳奋就不是人,我……我……乐依杰,我真的爱你呀。”
柳奋的口气带着绝望,忽的哭了,他站起身,擦擦眼泪,脚步发癫,丢下乐依杰独自离开了。
此后,宝东的工地上,她再难见到柳奋身影,他几乎从她视线中消失了。关于陆志强的死,乐依杰怀疑了几天,又怀疑果真是老天爷的意思,与柳奋无关,可是,前所未有的负罪感依然在心里弥漫着,她只能沉默。
县里新开了促进招商工作的大会,要考核各镇工作开展情况云云,宝东镇党委书记参加会议回来安排,今年内必需引进一个企业,最好是房地产开发项目,因为全国各地都在房地产热,宝东不能再无动静,落后就要挨打;其次引进一个农业项目,优化产业结构什么的。梁志扬责任重大了。
梁志扬再次把招商办各成员召集开会,研究招商,乐依杰也是招商办成员,这次被安排负责招商宣传文字方面的工作。谁愿意来镇里搞房地产开发?大家共同想到了来镇里做文物修复工作的金河集团,可这样的大集团,可能吗?
招商办首先以邵书记的名义向金河集团在内的十几家房地产公司老总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到宝东来考察,投资,他们采取的满天撒网,广种薄收。由于邀请函都是直接发各公司行政办,针对金河集团的,也没经熟悉的柳奋,柳奋不知情。几天过去了,只有两家来了回复,都是委婉表示有机会一定合作,其中一家就是金河集团,金河集团公司表示现在主攻方向是中型以上城市,县城以下暂没列入考虑,公司也许会在下一轮投资分析会上提议讨论开拓小型城镇的问题……
情况是预料之中的,招商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家坐在一起开会研究下一步工作方向,准备组团亲自登门拜访各企业,乐依杰倒想从柳奋身上找突破口,梁志扬张口否定:“毛头小子,在他公司里是个什么角色?有插话的资格没有?别浪费精力。”
如此不假思索就结论人,缺乏起码的心胸和气度,乐依杰发现此人不适合做领导。她也觉得柳奋在他的集团公司里可能没说话的份,可对梁志扬的口吻感到心堵,压抑好久的她不乏反驳意味的说:“我想去试试看,成则成,不成也无所谓。”
梁志扬带着讥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干笑着说:“好,咱们盼着招商办的首功记在你头上。”
乐依杰听着刺耳,回敬说:“我说了,成则成,不成也无所谓,做比不做好。”
乐依杰的口气有点不恭敬了,使自尊心强的他感到极难堪,又找不到发作的借口,他倒希望她倒霉失败,好借机把她践踏个痛快,他打了个哈哈说:“年青人,应该冲在我们前面,好好。”
下班后乐依杰赌气式给柳奋打电话,说有事请他帮忙。柳奋在那天饭店分别后第一次接到乐依杰主动打的电话,忙忙的说他在成州,惊喜的口气隔着千里都能感受到:“依杰,什么事,公还是私?”
“亦公亦私吧。”
“我马上来,你稍等等我好吗?”
乐依杰并不着急,但柳奋说他马上来,乐依杰让他迟两天没啥,他说啥也不。没法,乐依赤想而又想,决定在“千味美食府”等他。成州到宝东足足百公里,路况不是很好,一般车要两个多小时,可柳奋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显然是接到电话就动身的,来到宝东,柳奋就直奔“千味美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