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工作?你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施怀德回答。
“在我面前玩‘人民’,你还嫩了点。”高正民依旧出口伤人。
“……”施怀德没有回答,但面色镇定,似伏有杀手锏在后。高正民接着问:“你安排得来我的工作吗?你知道领导该怎么当吗?”
“我不懂,正要向你讨教!”施怀德说着,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几页纸,放到高正民的面前,说:“我就安排你,先把这纸上的东西简单说说吧,说不清楚呢,我就找上面安排你,知道“上面”是哪儿吗?”
怒火正炙的高正民还是带着一丝好奇抓过几页纸,看了看,立即哑了声。施怀德的几页纸正是复印的周天成为他从高正民以前的老帐上摘出来东西。依旧在隔岸观火的办公室人员谁也没在意,更没想凑过来瞧瞧,以免惹火烧身,而高正民如同遭到重创,他一把把几张纸扯个稀烂,攥在手里继续质问施:“你要怎样?”他的声音急转直下,顷刻带着股外强中干的垂死挣扎气息了。
“不怎样,给你安排工作啊。”掌握了主动权的施怀德声音饱满,气息平和。
“咱们走着瞧。”高正民扔下这句吓人的莫测高深话,如同逃跑的章鱼喷出大团黑汁作掩,撤离了,施怀德松了口气。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更不利于高正民的事。原来周天成的一个侄女,经过两年的拖拍和县纪委一位科员结了婚,这件事对周天成而言,比吃一副名贵的补药还舒心,从侄女的婚筵上回来的第二天,他以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的神色走进办公室,大约因眉扬得过高,没注意到办公桌上的茶杯,无辜的墨水瓶被碰翻在地,摔成了三块,墨溅一地。施怀德来了,他故作凝重地把施怀德拉到财务室私语,要施拿主意,是否借助他的女胥好好收拾一下姓高的?“现在好办了,只消我带句话过去,就叫他立马吃不了兜着走。”
施怀德在周天成的怂恿下,也恶向胆边生,忘了大局:“太嚣张了,把他弄进十八层地狱再说!”
二人的馊主意还没有出笼,施就接到了已逊位养病的工业局老领导赵理打来的电话:“小施啊,听说你和小高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是吗?”
“嗯……这……”
“按理,你们乡企局独立这么久了,我没有再插嘴的理由了。可是啊,同志之间嘛,就要互相体谅,团结为主嘛……小高受了点措折,可能有点情绪,你可要体谅着点,你应该教育他,可不能为丁点小事把矛盾扩大,影响我县干部队伍整体形象。”
病人含蓄而清晰的告诫把施怀德刚泛起的不良用意打退到九霄云外,他怀疑是高正民向赵理打了小报告,因为那天自己挟吓高正民的几页纸中的两笔帐目极有可能涉及赵理本人,所以他才主动干预的。不管怎么说,他只得让报复的主张胎死腹中。从此,两人的战争就由台面转到地下,这种转变的原委局外人只有周天成清楚,他继续殷勤地将高正民的问题帐目一笔笔查来,专门记录,秘告给施。他们二人的做法让高正民越来越陷入被动,对二人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食肉寝皮。
进入乡企局一年了,主人公依然没做过一件事情,使之够得上主人公三个字和称谓,他将已故的老李留给他的那本《省庵法师遗书》翻了好多遍,甚至将其中的某些章节句子背得了,这大概是工作之外的另一个收获。施高二人争吵后,施高调地吩咐把高以前那些遮左沓右的镇魔驱邪的马列著作哲学书全都令人搬开,堆到办公楼下的一间废弃的小屋里,以示鄙视。这种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的株连手段使得马克思恩格斯两位蒙难了,忍气吞声地同他们批判过的黑格尔傅立叶等人禁入冷宫,百无聊奈的主人公以为他们也许招引瞌睡的最佳良药,于是一股脑地搬到自己的寝室里,但他对这些东西越读越没兴趣,尤其想到当初没有经过认真试种就让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的种子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全面播植,最后引起大面积欠收的事,就对二人的理论书籍不抱好感。在他的理念中,共产主义就是河豚鱼,虽然味道鲜美,但内藏大毒,只有专门的厨子才有本领将它烹制成佳肴;否则会中毒产生严重后果什么的。不久他又觉得共产主义理论应该是一株容颜艳丽的盆景花,观赏植物,可放在客厅里,放在阳台上,而不该移植到日晒雨淋的土地上,所以,否定他的人是因为错误地放置了它,过在种植人而不在花。
清闲的主人公越来越觉察到这个小单位里剑拔弩张的人际关系,一年多来,他没见到单位任何人做过哪一件非做不可的社会工作,除了向一些比较乖的乡镇企业收点费外,就是忙本单位自己的事,大家把虚虚实实的统计报表作为体现能力的确重要标志,有时为某个企业的某个月的产值定多少数目符合统计规律而争吵,最的一由领导拍板。平时最大的工作就是写总结,个人总结年度总结半年总结季度总结股室总结。社会产生了这样一种现象,你处于一定地位,别的什么都不会也行,只要你隔三差五地在总结中表示忠于党忠于人民,就可以获得稳定的级别收入,从财政中分得一口饭吃。这种级别之差,又靠什么来区分体现?一般而言是职称。根据各人的工作年限进行了申报评审获得,这其中又有名额限制,也就是说要靠一些非常手段才有可能脱颖而出。因此,这往往成了单位内部互相撕扯的根源,局里已聚集了好几个无所事事的并且也干不来什么事的高级园艺师工程师助理工程师,这些职称和他们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但有了它,就可以每月多一点收入,拥有这些职称的人很容易在小圈子内获得超凡入圣的感觉。大概由于机会难得,和避免不团结,职称申报不少时候是秘密进行的,谁都把消息当成发财信息一样不泄于人,尚不熟悉这些规矩的孟于非就白白错过了一次机会,待他得到文件看的时候,职称申报期已过了,加之他并没完全弄懂职称与工资的关系,也就没有产生太大的心理不平衡,遗憾了一阵后算了。
施与高的较量现在以施的险胜基本结束了,也许成功可以开胃健脾,补血生津,自从高正民不再闹事后,施在职工们面前的自信明显的提升。上班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向职工们打招呼,含有把自己的成功与大家分享的意味。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他给跳高不成反坠入谷底成普通职工的高正民安排了一个工作,让他去他一手操办起来的他引以自豪的发电站去管理几位职工,代补周天成之缺,相当于发电站的站长。发电站地处偏僻,让高正民往返双溪与发电站之间,无异于上山下乡,变相劳改,是极大的侮辱。他冷笑一声,对安排不屑一顾,根本没去,施怀德也没有强行约束他,一切听之任之。
发电站自从周天成被抽调到局里任会计后,就一直处于无领导状态,虽然名义上他仍然是发电站的管理领导,可他每月只去一两次,完全是应付了事,所幸发电站无大恙,一直苟活着,职工们也安分守已。见高正民不履任,主人公主动向施怀德请缨:“如果没有特殊的要求,我想,我也做做具体工作,帮守守发电站吧。”
主人公另外的打算是想去碰碰那一个轻烟似的梦,现在正值假期,或许那个名叫冯卓的女孩正在家里也难说但是他已没有恒定的信心,因为前两次本可一睹芳容的机会都阴差阳错地失去了,年青人恋爱成与不成都愿意把原因归结为缘分作怪,他也不例外地把此理解成了天意缘分不与。可也想找机会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美女,就心满意足了。施怀德带着万分惜才的口吻说:“你去?你是大学生,怕委曲你噢,那不是人呆的地方,行路也难,你这种知难而上的觉悟,我很感动,但是我们不能如此作贱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