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能电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所以大家都有安全意识。”
主人公苦笑道:“这是全靠老天爷保佑吃饭噢,假如改造,经济上是个什么概念?”
“……如果用咱们这儿常用的水泥桩,每根成本价即在二百元左右。你瞧,这区域的地形,每两根间距若按四十米计,则每公里二十五根,铝铰线呢,咱们不太清楚,还有横担螺丝电磁壶工事费等加在一块,我想每公里或许不会低于一万五吧。”
主人公发现冯越并不象他所想象的那样不醒事,他大致估算了一下,三个村共有代电线路约二十公里,改选费用就得达到三十万,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根本作不了主的天文数字,于是丢开了这个话题。
两人很快亲密无间了,冯越在他面前不在那样腼腆,他兴冲冲的告诉主人公,如果肯花心思的话,发电站周围的山林里还有很多的野味,比如山鸡野兔斑鸠竹鼠等总的来说都是好吃的,他大概想把主人公引诱成万物的天敌。两人边说边往密林深处随意走,很快碰到不少野果子,甜中带涩的野桃还有青涩的葡萄刺梨,但他们碰到了危险:一条足有两米长的带毒花班蛇傲然地旁若无人地从他们面前游过,游进草丛中,二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手抓在一起。
孟于非又对冯越说:“真想到你家里作客,欢迎吗?”
冯越不假思索地说:“为什么不欢迎呢?”
“明天,明天行吗?”
冯越有些为难,因为这几天正好是他值班,但他想了好一阵,还是决定克服困难。孟于非说:“没必要呢,我总之没事,就陪着你,呆到你完班吧!”
“求之不得。”冯越说,“可我家里可真没好东西可招待你噢。”
“我可不是为了吃喝哟。”他随意地回答说。这句没经过大脑过滤的话,冯越听了,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片刻,最后说:“咱们家,山前山后就是竹多,别的没什么。”
“你家以竹为伴,还不够吗?据说不少文人还梦寐以求呢!”
二人有一句无一句的闲扯,没有哪一句不是无关紧要的,不知不觉到了日暮。他们将中午没用完的剩菜剩饭稍稍热热,一人大半碗就算过关了。虽是署天,夜晚的溪谷中却透着阵阵凉意,甚至让人打冷颤。月光如洗,稀稀落落的星星挂在远处岭上,对面的山腰上几户农舍的灯幽幽地亮着,偶偶传来几声犬吠,象是在暗示有客人来访,近处林中不时有猫头鹰的叫声,让人心生恐惧,两人不知不觉靠在一块。主人公问:“小伙儿,你真打算就在这儿呆下去吗?不想去外面闯闯?”
“外面?外面是哪儿?”
“比如……就近说,就双溪镇吧?那儿多热闹,应该更适合你吧?”
“双溪啊?大家现在都想法把家往双溪搬迁,咱发电站有几个都去了。告诉你吧,我父亲也打算将家迁到双溪去呢。去年他就打算在双溪买房,可一直没相中适合的,我呢,在哪儿都行……”小伙子答非所问,算是回答,典型的一个懒虫思维。他的回答却让主人公大为惊喜:“那好啊,以后咱们就可以经常在一块了,快敦促你父亲办这事吧!”
冯越笑着说:“可去了双溪,老家还有不少竹怎么办?咱们的根还在田间地头,总不能去城里,坐吃空气吧?况且父亲喜欢住在乡下。”
“这没有什么啊,家在城镇,业在农村,正是咱们目前城镇化的必然道路之一呢。”
在周天成的联系下,发电站的六名职工聚在了一块,让孟于非与他们聚聚,和大家互相认识。其实六个人早就知道他的,只是并不熟悉;主要是他不太认识他们。在冯越的逐个介绍下,他同他们 握过手,然后分别坐下,除冯越而外的三男二女都是三十以上的了。负责线路维护的是王富文和张朝,王富文是已升迁的周天成的挚友,之所谓之挚友,早因数他二人有着相似的文学爱好,一个精于诗,一个长于文。王富文年近半百,以前曾任代课老师,是这儿著名的《红楼梦》研究家,据说他曾在某红学刊物上发表过至少三千字的研究心得。又传说其时闻其事而慕其名的县文化局局长特地相访,欲委以重任,被他婉拒了,据说此事曾一度传为佳话,佳在何处,也没有人说得清,总之他后来成了县文学会会员。王富文在《红楼梦》里淫浸有年,他不仅猜出林黛玉的丫环紫娟喜欢吃什么,而且还知道宝玉的丫头袭人生于何年何月何日等等。三十年来,他研究红楼梦最大的成果就是得出焦大极有可能是宋朝焦赞的后人,而且为此写了大量的考评文章,准备不久合集面世;还有,他和孟于非原来在茶亭念书时的班主作柳老师交好,是文友。有二人播下的文学种子,两位抄表的女子曹芸和吴颖梅也顺理成章地陷入了“红学”的沼泽中,越陷越深。而他呢,大概已作好充分的准备要把自己活埋在红学里了。令人奇怪地是他们如痴如醉的爱好一点也没有感染给冯越,冯越曾把他们翻得起卷皱的《红楼梦》小说拿来看,没翻到二十页就把兴致耗尽,迄今他也不知贾宝玉干了些什么,他相信即便把红楼梦作为全中国人民考核提干职称评比晋升工资的依据,他也不会去碰它。另一名与他轮班的同事张中行,此人一般情况下是沉默不语的,而且他的言语还有呈下降的趋势,这是因为他从某本书上得知贫者话多贵者言少的缘故,所以每每说话都刻意节约语言,至少使人误以为他将来必贵无疑;另外一种说法是学识越高的人语言功能会萎缩。确实他有不少学识,他的学识体现在特别地知道一些鲜为人知的历史信息,比如他不仅知道唐太宗死于吃丹药,也知道明神宗吸鸦片,还知道《满江红》非岳飞所写,他把这些高深的知识存在肚子里,不轻易示人,如同收藏家匿藏的古董,每每关上门自我品味,在品味的过程中诞生出高人一等的感觉,久之感觉定型了。当然张中行也是位深藏不露的红学家,或者说是红学外高人,他对《红楼梦》的研究更深刻,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司棋是司马相如的同宗,一次,他不屑地听着三个同事的争论,在心里揣摩许久才以施舍的心态把自己的红学成果林黛玉对中国文学的影响讲出来以飨同事,很自信地认为要获得一致的惊呼和刮目相看,殊不知几位同事听他的观点,如风过耳,谁也没在意。别人的不在意就是对他的侮辱,因为在他心里,不是特别关系的人,哪怕焚香浴沐,斋戒十日他也不会捧出自己的宝贝学识的。他的珍宝没有得到认可的评价,接着他胀红了脸,开始反击同事们的任何观点,几位同事惨淡经营甚至倾家荡产建立起来的红学草庐,被他狠狠一阵狂风就刮倒了,再也扶不起来,几人吵开去,吵得红光满面。
总的说来,几人的爱好都不在本职工作之内,孟于非第一次和他们认真接触,闲聊,很快就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拖到了经学中迷了目的。差点惊叹他们都是红学界补天无缘的坠入红尘的宝石。他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使自己显得不俗气的问题,试着向他们提出来谁能论述《红楼梦》与水流在水轮机蜗壳中流态的关系?他想这个问题和《红楼梦》联在了一起,至少就染上了那么一点点高雅气息,大概没谁敢再鄙视他了。
他的问题显然过于前卫,顿时令在场的几位同事目瞪口呆,不敢接武。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对他们的红学有点耳边风水准的冯越说:“以现在红学家们的思维层次,大概还要等上半个世纪,或二十年吧,就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孟于非勉强笑了笑,只好把这个极富创意的问题束之高阁。
虽然没有人回答出他的问题,但是大家对他都挺恭顺了,外行的领导以外行的方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