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他再次去地籍科,要立即将证件挂失,地籍科工作员诧异地打量着他,问:“为什么?”
他迟疑了一会,才发现到自己过于急躁,自己未曾领取证件,而代领人无自己任何授权,若出现意外,仅凭这一点,随时都可以起诉国土局赔偿一切损失。想到这里,他轻松了些。暂时终止了挂失的意图,离开国土局,准备再待一周,才作最后决定。
他的生活被严重打乱了,这天傍晚,他正在住处,手衬着额,对着灯光,还在思考应该先去将土地证挂失直接起诉,他怕李双知道,可想来想去,最后打算明日要将实情告之李双。忽然,外面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门没有关,敲门声只是客人提醒主人的信号而已。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来客是他做梦没想到的一个人他不得不永远压在心底五行山下的女子冯卓。他呆住了,竟忘了招呼对方。冯卓脸色有些苍白,带着倦怠,宛若大病初愈。她走到他面前,说:“于非哥,在忙吗?”
主人公猛的回过神来,忙忙给冯卓倒了杯白开水,给她让坐。冯卓在他左侧的转椅上坐下了,双手搭在挎包上,盯着自己的脚,许久没有言语。主人公好不容易丢下被土地使用证问题搅起的一团乱麻,小心翼翼地定住不听使唤的跳过不停的心,嗫嗫嘘嘘的说:“……冯卓,你为什么有些沮丧,是因为冯越的事吗?”
冯卓摇摇头,忽然眼圈发红,片刻忍不住,终于浸下泪。主人公手脚无措,急切地问:“什么事啊,快说吧,我可以帮你吗?”
冯卓没有回答,她缓缓地打开挎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淡黄色大本子,放到桌上,孟于非移过一看,正是自己以为化作了一场恶梦的土地使用证。他拿在手上,从头到末看了两遍又放下,几乎还以为在幻觉中,悬了几天的心顷刻间落下了,他说:“谢谢你,冯卓。翔西呢?他怎么没同来?”
“他不会再来了。”冯卓镇定地说。
孟于非怔了怔,不明白冯卓是什么意思,冯卓继续说:“他已经走了几天了。”
“走了?他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可我猜想他去了某个寺院。”冯卓说,“他让我给你带了个信封来。”
“他去了什么寺院?”孟于非惊疑地问。冯卓打开挎包将信取出来,放到他面前。孟于非疑惑地将信撕开:
校友:
我,我事至今日,不想再说什么了,父亲被拘,我也身残,此时形同孤家寡人,人生尚有何味?自前次和你聚谈以后,还有一层意思我没对你说,即是我想尽力促成你和冯卓,你不会认为我虚假吧?
孟于非刚看到这几句,同走进神话故事中,头脑转换不及,呆呆地盯着信。王翔西信中继续说:
这半个月里,我几次对她谈我谈了我打算促成你俩的想法,并且把我对你的调查了解的情况也告诉了她,由她裁度。她总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我也不知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因此,我只好托她为我办一件事,即请她替我将这封信和你的土地证一并与你带来,即我想用你的土地证和这封信把她送到你的面前,她不知情,迟疑着答应了。我想,如果她是托她兄弟冯越带给你的,那此事大概不成,若是她亲自给你送来的,那就基本可为你俩祝贺了。抓住机会吧,兄弟,我能帮你的事,只能帮到这一步了。另外告诉你,我人生最后一次帮人即鼓动你购买茶厂土地的原因,是这样打算的:冯卓假如能和你走在一起,就让你俩有一个较好的物质起点吧!也算我此生的最后一次腐败。哎!别人查我父亲的腐败,可日后你站在你所购置的土地上举目一望,周围有哪一块土地不沾有腐败?呜呼!
当然,如果你们没走在一起,那就都是你的,以后若有所获利,多做些善事得了!
最后一句说给冯卓的(如果他在你面前)。冯卓,不要再沉默,我的校友不错,但愿你们能走在一起!
你们不用再打听我,我已不在尘世。
……
惊骇恍若梦中,事情突变得如此仓促,迅雷不及掩耳,他捧着信,木然地望着冯卓,好一阵说:“冯卓,你知道翔西说的什么吗?”
冯卓摇摇头,主人公默然自语地说:“他会去了什么寺院?”
冯卓头托着额,淡淡地说:“不必再打听他了,他连我都不告诉,还能告诉谁?”主人公把信给冯卓,冯卓拿着没有看,忽然两面微红,主人公望着她,终于扔掉了那顽固的怯意,瑟瑟地吐了两个字:“冯卓……”
冯卓放下信,低着头没瞧他,却脸色更红,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看来她也许什么都知道了。主人公不知不觉抓住她的手,轻轻地叫了声:“冯卓”
他再也忍不住,将头伏在冯卓的胸前,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卓
冯卓没有拒绝,没有回避,一阵令人晕旋令人窒息的的幸福感把他裹得严严实实,他甚至忘了呼吸,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冯卓轻轻地捧着他的头,回应了一声足以让他沉醉十个世纪的称呼:“于非……”
谁也忘了再理会王翔西去了哪里,他的离开好象是上帝最适合的安排,最顺人心的安排。二人静静地拥着,谁也没再说话,只有墙上的时间指针跳动的声音,除之而外,一切都那样的宁静,怡人。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足足半个小时过去了,谁也没有分开的意思,世界凝固了,时间凝固了。
慢慢地,他从史无前例的幸福的汪洋大海中浮起来,孟于非捧着冯卓的脸,瞧着,笑着,哭着,冯卓轻轻地把他满脸的泪痕擦干了,二人象孩子一样,又不由自主地把头埋在一块,拥着,要把多年来欠的债全部补上,主人公喃喃地说道:“冯卓,为什么?”
“于非哥,我对不住你。”
昭平的阳光是那样的灿烂,昭平的水是那样的柔暖,昭平的山是那样的青葱,昭平,你就是我的主人公想对着整个昭平大喊,喊上一万声。在依依不舍地陪着冯卓回到报社宿舍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忙让冯越知道。一刻也不能待,他风一般地走着,一边还擦着幸福的泪,来到冯越的住处,呯呯呯地敲门。冯越左臂刚换药敷上,包扎好,他把门开了,见到孟于非,很诧异,主人公二话不说,紧紧地拥着朋友,快乐地说:“冯越,咱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他把朋友抱着转一了圈。
“什么意思?”冯越大惑不解,望着他。主人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姐,你姐冯卓,她……”
“她怎么啦?”
“朋友,刚才……她到了我那儿……我俩……是翔西促成的……”主人公一时说不清名目,他猛地又放开冯越,坐到沙发上,双手合什,闭上眼睛,泪还在继续流,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了什么。冯越突然全明白了,他激动地问:“那我姐呢?她在哪儿?怎么没同来?”
两人又相拥在一块几乎哭了一场,谁都似如愿以偿了。冯越虽然没有向他姐姐求证,但没理由没原因地彻底相信了,因为这是他最希望见到的好事。忽然,冯越反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很急迫地想在孟于非与冯卓之间瞎掺和。总之,他象终于看到了十乘十等于一百似的合理而舒畅,他望着孟于非,问:“以后,你怎么对我姐啊?”
孟于非揍了他一下,说道:“好朋友,你提方案吧,你的朋友一切照办。”
冯越笑了,他闷了好一会儿,说:“他其实还算好人吧,我以前总有些莫名的成见,他也真不幸。”
孟于非全明白冯越所说的他是指王翔西,从几个小时的幸福与激动中清醒过来的主人公此时才感到对王翔西的歉疚,他是造就自己这场幸福的最大原因!虽然他如今的结局基本都是他机深祸深而咎由自取的,但他感到自己欠王翔西的太多,仅办证之事,对他的怀疑就太不应该。他两次去国土局去打听他的去向,国土局依然谁也不清楚,他们正因为王翔西的突然离开而乱了工作,因为他没有同任何人办理交接,是擅离岗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