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一位助手不待主人吩咐完毕就打开皮箱,从里面取出十叠钞票,每叠一万元。孟于非说什么也不愿修改冯卓的圣意,再次硬性地拒绝了对方,对方两人只得怏怏不快地甚至很愤然地上车离去了。没几天,又有两拨人来找孟于非,都被他一口回绝了。
孟于非购置土地价格上涨的事弄得不少人都知道了,李双急急忙忙地找到他,很后悔当初借给孟于非的二十万而不是入股的二十万,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说别的,只是再三向孟于非表示,土地暂时不能出售,价格一定还要上涨,而且他随时可以通过这方面的线索掌握所购置土地的市场价格。该何时抛售,一定得和他共同协定,孟于非满口答应他的要求。
“副总”张晓泉更是时刻关注着他的五万参股的土地动向,因为他为此倾家荡产得比孟于非更甚,几位老板找孟于非购买土地的消息他比李双知道得早,也知道得很详实,小伙子乐得合不拢嘴,他做梦也没想到短短两三个月时间,自己千辛万苦积攒的丁点财富就魔法般地演化到了二十多万,他好想劝孟于非赶快将地出手,切实体验一次二十来万拿到手上的快感,可也着实怀疑所购置的土地价格还没有涨到位,赌博的雄心跳出来,逼着他没有向孟于非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他对孟于非已百分之百的信任感激甚至崇拜。
张晓泉在孟于非的动员下,还和另外两个兄弟一起,考取了装修资质证,这可为孟于非的公司的成长和成熟打下点基础。他已不常操弄砖刀器具了,开始学起“师傅”的派头来,完全以孟于非的全权代表自居,给自己带来的工人们指手划脚教导,在每笔生意扣开孟于非约定的管理费后,他总能从其中娴熟地赚取额外的收入,一是和客户谈价时,客户在不知不觉中接受认可的虚高部分,二是管理手下人做工时的精打细算或轻微的惩罚克扣。这些事,最初孟于非并不知晓,但现在他已很清楚了。他没有去约束张晓泉,因为他一者对装修不如张晓泉精,二者他很清楚水太清无鱼人至察无徒的古训,只是偶尔提醒他,要适可而止,尤其不要因小失大而坏了公司名声。
孟于非又抽出时间回老家茶亭,他此行的目的是看能否让父亲和母亲放弃乡下的庄稼和耕地,来昭平定居。他走过茶亭,沿着熟悉的乡间小道往老家走,来到小关河索桥旁,索桥正在维修。原来地方政府准备让老百姓集资修石拱桥的方案早已因计算资金差距太大,无果而终了。现在只能用保护文物的手段维修修旧如旧。六七个工人正在桥上铺设更换木板,而在铺设木板的人中,孟于非一眼就看到了父亲。他怔住了,父亲的身子虽然依然健朗,但头上已冒出不少白发。他和另外几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在索桥上铆合镙丝,许久抬起头,发现了儿子,他擦了擦汗,孟于非问:“爸,前次给你们留下的花完了吗?为什么这么远来干活?”
父亲的回答很平淡:“这季的庄稼活暂时没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和他们一快来做做。”
“做这活,每天多少报酬啊?”
“报酬?动不动就报酬?这是镇里干部捐资为咱们花钱购买材料,咱们几个还用谁开工资?修桥补路,是做好事!”
孟于非不再说什么,他在桥头坐下,看着父亲他们铺换木板,等候他完工后一同回家。镇里有位负责工程技术的三十来岁的女子,一打听,居然还是茶亭镇的副镇长,姓吕。孟于非忙忙表示:“原来是咱们的父母官,失敬失敬!”
吕副镇长婉尔一笑,似乎对‘父母官’三个字不太适应。两人很快聊到了一块,聊到了索桥的事,副镇长向孟于非讲述了集资建石拱桥方案的流产事因,镇里曾联系了工程设计部门,将桥的选址和设计都搞了,她指了指索桥上方不到五十米地方用油漆标志的桥址,说:“交通局很支持,可总造价预算需九十七万;交通局只承诺补助二十万,其余要让咱们镇里和百姓想办法。咱们乡镇,是典型的农业乡镇,耕作为生,哪得凑到七十余万?小孟,在昭平创业,该业有所成了吧?有条件的话,多多支持家乡噢。”
孟于非望着新桥的桥址,心里怦然萌生了捐资建桥的念头不就七十来万吗?他默了默,没有说。为了保持这个想法的连续性,末了,他对副镇长说:“如果差额不大,比如三五万什么的,或许我可以尽绵薄之力,可是,七八十万,太大了。”
“啊?三五万,不少的啊!聚沙成塔嘛,我们可以联系相关的有能力的企业,大家相帮一点也许就行了啊。”副镇长迫不及待地掏出笔记本,记下他的名字和通号码,并连连表示要孟于非一同去镇里同用午餐,孟于非推谢了,表示以后联系即是。副镇长大有巴结的意味,和他闲聊开来。通过闲聊,孟于非居然得知了一个很新的消息,原来他的第一任恋人冯若碧已不在法院,两个月前调任茶亭担任了镇长兼副书记。
“她结婚了吗?”孟于非问。
“已经结婚。”
“她丈夫是谁?”
“财政局的副局长周永由。”
孟于非点点头,说:“那动员她丈夫划上一笔款,这桥不就解决了吗?”
副镇长苦笑一声:“这是乡村道路,级别够不上,交通局承诺的二十万,都已经是法外施恩而且皇恩浩荡了。”
很快,孟于非又了解到周永由的父亲周友乔杀回马枪,从化丰县委书记位置上重回青竺担任县委书记,属平职调动,也许还是老巢温暖些。干部们的升迁培养,总是那样的有迹可寻,又鬼神莫测,其择人用人,似在法度之内,又法无定法。
中午到了,孟于非同父亲一块往回走,孟于非把动员他和母亲搬到昭平的想法告诉了他,父亲一听马上表示不可行,比如:去了昭平,家里的房子该交给谁照看?还有那么多的地该谁种?庄稼隔三差五施肥灌溉,总不能每几日从昭平往家里赶吧?另外家里还有母猪,还有八个小猪仔,怎么办?二十几只鸡又怎么办?总之,根本脱不开身。回到家里,父亲不容分说,就以嘲笑的口吻向孟于非的母亲谈起儿子荒诞不经的打算。上了年纪的庄稼汉对土地的依恋和依赖,简直不亚于瘾君子之于海洛因,或曰中土地之毒太深,毒性难解,毒瘾难除。母亲也坚决附和父亲,绝对丢不下家里的活,她颇为怀疑地问儿子:“你在昭平干什么活?挣了那么多?能让咱们去白吃白住不生病?”
孟于非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已有一套住房,一个铺面,还有自己的铺面和装修队每月能提供三四千元的收入,母亲虽然曾听儿子说过,但仍然吓了一跳,儿子告诉她,自己现在有八九十万以上的资产,父亲这才相信儿子刚才和副镇长闲聊时说可以捐款的事,并非狂言。当然,孟于非一点没将敲诈周友乔房屋的事对他们讲,也没对任何人讲。二位老人再没有资格说什么,孟于非把李双对自己的帮助说给了父亲,父亲很快回忆起了李双其人,也很快回忆起了当初李双抬石头砸断脚趾的事,老人家吸着烟,只说了一句话:“你以后还是多多与人为善,知恩报恩吧!”
总之,二位老人无论如何也不愿去城里,孟于非只得算了。
孟于非从周友乔手上诈来的这套三室两厅的住房,张晓泉他们练习手艺式的断断续续装修折腾了大半年,现在似乎还没完全完工,其中还有一间小屋堆放着零乱的各种材料。孟于非从来没在这里住过,周友乔的家什用具他也没有动过,更没在这里做过饭,用过餐,房屋只为他提供了一个报复后的快感。冯卓从冯越那儿知道他有这么一个住处,以为是孟于非买的,孟于非干脆告诉她:“以后就当咱们的小巢了,不去提点意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