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非瞧着他流泪满面的模样,忘了回答,对方又哀告:“从现在起,你我相忘于江海,永不再相见,永不再相干,行吗?如果再次见到你,我想不是你死,就该是我亡。”
孟于非这才瞧出对方大概是个从来没受过重大人生打击官场一帆风顺的人,这点事情就被吓得想到死亡。他听完,斟酌着勉强说了几个字:“那要看你的表现。”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对方有气无力地瘫软在桌旁。
回去后,他就吩咐张晓泉他们随时抽时间组织人再去装修这个屋子,按中档装修进行,一切材料用既有的,错了就改,怎么折腾都行,权当练手艺。
离王翔西与冯卓的婚礼还有约半个月的时间,主人公已从心里认可了这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最初,他天天把把喜帖拿出来看,从开始锥心的痛到现在基本坦然了,他把这个日期记得比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还清楚。他从瓷器店选购了一对标价最高二千的,景德镇产的高一米二的凤凰瓷瓶,作为贺礼。购好这礼物后,该以夫妇二人中谁的朋友的名份相送,这却费神思了,他仔细斟酌了许久,还只有以王翔西校友的名义恰当,于是在附的贺卡上,将王翔西作为第一受贺人,并刻意把祝贺冯卓的意思只附带表达了一下,然后将礼物托冯越送去了。
现在,他凭着自己的聪明与诡诈活生生地建立了自己的家业,一个门面和一套住房。初步解决了靠工作领工资根本不可能办到的梦想。他又作出了第二步打算:以冯卓与王翔西的婚礼为界,也就是在他们婚礼之后,他要开始认真地,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排上日程,争取在半年之内完成找女朋友恋爱结婚的全部过程,没必要在这事上耽搁更多的时间;然后,让父母来城里安居,放下农村的家。至于找女朋友,他也决定采取最低成本的办法,即网上寻求。总之,这一切就在半个月之后开始。结果他还没待到半个月,在拿定主意的当天晚上就在上网的时间,从市内的几个官方和民间的交友网上浏览中,很快就发现了好几个女孩不错,一个据说是市凤凰商城的领班,姓程,和他同龄,长相酷似冯若碧;另一位是市旅游公司的,叫许吟岚,斯文中不乏自信,正在考研,他决定过两日亲自去网站所在地对此二人作详细了解。
这天,他正在城北栖鹤路为一客户搞装修概算,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约他到临江公园的石林茶楼谈业务。他很诧异,要求和对方直接去公司谈,但对方说不方便,随后电话断了。他放下手机,对方有点虚弱的声音,似曾相识,但一点记不清晰了。他脑海中很快闪过几个戒备念头,因为自从敲诈周友乔的那套房屋后,证件已交到房产局,过户正在办理中,至于房屋,他去看过一次,一直没入住,主要还是担心果真遇到对方的暗中报复,虽然他直觉对方报复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一直谨慎。
临江公园是市里最大的公园,公园里古木森森,有动野生物观赏园区禽鸟观赏园区水生动观赏园区等公园分区,石林茶楼紧挨着禽鸟区,游玩的人也很多,这大众场所应该不会有什么,他想了想去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石林茶楼里约他的不是别人,是王翔西。孟于非这才想起电话里刚才确实是他的声音,只不过和前次相比,有了不小的变化。王翔西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坐着候他,他依旧身着黑色风衣,围着灰色围领,脸色比上次更加削瘦,苍白,眼中一股令人同情的孤独,使他脸上的几道刀痕更加明显,可怕,全然看不出一点即将新婚的喜色。王翔西自点上了一支烟,让孟于非坐下,说:“首先谢谢你送的礼物,很漂亮,很有品位,最近业务可以吧?”
“业务一般。”孟于非随意回答,然后问:“你是准备找我为你们装修新房吗?”
王翔西摇摇头,说不是。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孟于非更加疑惑。王翔西接着说:“你在猜测我今天约你来的目的,是不?虽然你我有校友之缘,毕竟你我素无来往。”
孟于非点点头,表示有此疑问。王翔西一字一顿的说:“你不了解我,但我相当了解你了。”
“你相当了解我?”孟于非惊讶,好奇地问,“你了解我什么?”
“我基本了解你过去的一切。比如,最初你家境不太好,努力奋斗考上大学:你曾在青竺县乡企局呆过,管过财务;管财务不久,你一出手就涉嫌诈过你本单位一位叫吴大法的人两万元,后来你又曾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敲诈过一位办养殖公司行骗的老板十万;不过,也断尾求生式的花了两万给办案人员,买平安;你与你的领导因小事愤而辞职……如果给你管财务期间的工作做个评价,那我估计这个评价应该是一个巨大的问号!你来昭平搞装修,执照都是别人替你弄的,而且是假的……前不久,你又敲诈了原青竺县县长周友乔和他的情妇的一套高档住房;噢,当然,你曾经和青竺人大副主任的女儿冯若碧恋爱过,而且……算了。”
孟于非惊得目瞪口呆,几乎跳起来。对方竟然将自己一切了解得如此清楚,他究竟要干什么?难道也要敲诈?他高度警觉地盯着对方,要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佐证自己判断的东西,但对方没当回事,轻描淡写地说完又接着说:“你不用紧张,我没有不良用意。我要知道谁的底细,只消几天功夫就基本办到。我欣赏你,基本认可你这位校友之所为。你敲诈周友乔这房之所以成功,你知道背后原因吗?估计你不知道。告诉你,他一定想过找公安局出面收拾你,可没动作,因为,公安局局长和他关系很僵,不肯为他效力,你可是碰巧了。我了解得比你透彻,是不是?”
主人公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吓了一跳,看来是天意成全!王翔西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望着茶楼上方墙角有一只雕塑鸟儿,问主人公:“你认识那种鸟吗?”
主人公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是一只猫头鹰之类,雕得活灵活现,威武也可爱,他不解地回答:“它?咱们乡下每到夏天,多着,并不罕见。”
王翔西缓缓地说“其实它确切的名称叫休留鸟,我自小最喜欢的动物就是这种,不仅它的长相悦目,讨人喜欢,并且它的脾气符合我的欣赏视角。原来我曾养过一只,后来放飞了。”
孟于非听着他的话,心中不解地打着问号。王翔西没理会他,类乎自言自语地继续说:“某些人把它当作不祥之鸟……它的习性又不同于一般猫头鹰,白天亦外出活动,夜间黑暗中更能捕食,一旦判断出猎物的方位,便迅速出击而且稳准,形如‘闪电战’。可是啊,它也有它的两面性,既捕食人类的天敌老鼠之类,也捕食人类的朋友青蛙之类……”
孟于非依稀明白他要说什么,果然,王翔西又说:“你啊,我发现你的品性就象这种奇怪的鸟儿。你大致没有,没有过分滥用自己的聪明和诡诈,主要惩罚了坏蛋,因此,你该是有好运的。知道吗?它的另一个名称叫逐魂鸟,所以啊,我担心,某一天,你会不会猛一显身,把某些人吓得魂飞魄散啊,呵呵……”
孟于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回答。王翔西继续说:“哎,你总是自己努力,很幸运,应该更幸运才对。可是我啊,只知道寄生于父辈的权荫下,疯过,放浪形骸,花天酒地,落得现在这个结局,仔细想来,也算是咎由自取,该怨谁呀!”
对方没落的表情让孟于非平静下来,他盯着他又打量了一阵,基本相信来人没有恶意。他缓缓坐下,不解地问:“你的不幸,我也略有了解,也为你惋惜……事到如今,就是你脸上的几道较难修复的伤痕吗?翔西兄,这类伤,对女孩是致命的,对男人来说,不必如此高强度的悲观吧?”
王翔西摇摇头,苦笑一声,望着孟于非说:“你说得对,如果仅仅是这点伤,算啥?可是,校友,你知道我被这伙人实施的致命伤在何处吗?”
孟于非望着王翔西,眼睛打着巨大的问号。王翔西叹口气又自我解嘲式地说:“他们用了汉武帝处理司马迁的办法对我。大概是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太史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