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于非心里咯噔了一下,麻着胆子问:“什么事能让我有机会效劳?”
“这么回事,本年度,咱们县委给咱们副县级以上领导干部全压上了招商引资任务,每人下限三百万。眼看大限将至,我的三百万至今无着落,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上一把噢……这是咱们县里推出的招商项目,你可以看看,应该有你感兴趣的吧。比如”
他一边把精美的招商手册放到孟于非面前,一边重点向他推荐了他认为可以的县城周围的旅游开发,该项目是县城周围那铁桶式的高山的开发。县里说要将其打造成集休闲娱乐佛教文化为一体的景区,招商金额为恰恰三百万元。孟于非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对方为此而来,他小心地要把脚从地雷上移开,歉意地笑笑:“部长啊,我对旅游开发一窍不通,别人不了解我,你我共事有年,你不了解我啊?”
“……”对方停了片刻,抱着退而求其次的口吻说:“咳!这,我当然也清楚,咋会不知道呢?这么吧,你还是得帮我渡过难关,怎么帮我呢?今天,我已带来了投资意向协议书,你就替我在这协议书上签个字,让我带回去向招商局交差就得了。然后嘛,今年之内,今年内吧,他们来电话询及此事,你就一定答应要投资,进一步考察。至少让他们感觉有六七成把握,有可能的话,还可以去真考察考察,反正县里掏钱,白吃白玩。总之,如果你看了,确定不行,过了今年,你再找理由一推了之便是,帮我渡过今年,明年我将调往别处,谁耐烦管这破事?”
“原来如此,怎么不早说呢?好,一千万也行!说实话,我现在仅那么一点点款项,全打入了股市,被套牢了呢。取出来,就得亏上百万,正懊恼呢。所以只能噤声不动,以待天时。”他随口把自己的财产可能外流的缝隙用高强度防渗措辞提前一下子全堵死了,再拿起对方的投资意向协议书看了一遍,大致认定这是政府官员们自娱自乐掩耳盗铃的把戏,于是拿过笔签了,并写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一场虚惊就此结束。他宛如怀疑自己患了肺癌的人最终检查结果只是感冒发炎一样,欣喜而余庆,无论如何也要丰盛地招待对方,宣传部长酩酊大醉地由司机扶上车,结结巴巴地喷着酒气离开了。
孟于非不打算参加桥的开工典礼,要推给冯卓,但冯卓被报社临时安排同电视台的记者们一同去省城报道市里领导与一个投资外商的协议签订会,再无人可推,原来的规划完全打乱,想到大桥所涉及的几个村的老百姓都要来看热闹,而且父母也被镇里特邀到场,这也是让二老自豪的事,他只好前往。他不希望周友乔能参加典礼,想向冯若碧打听清晰,但又认为如此过分执着此事会被冯若碧警觉,反惹麻烦。他苦思了许久,终于拿定主意,假如周友乔果真来了,干脆来个假装不认识大场合下,或许周友乔也会这么做!但是他由衷地希望冯若碧能谨守诺言。
大桥建设开工了,很热闹,镇里领导们为了突出政绩,特别地把声势造得很大,冯若碧确实没有按孟于非的要求办,她请了她的公公周友乔参加,并且没把此事向孟于非讲,因为她不认为孟于非所讲的事情是事情,甚至无聊。但她也考虑到孟于非曾说过的往事,就没向周友乔说孟于非的详细情况,只说他是专门炒地产的。
县委书记周友乔抱病参加,目的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儿媳长脸。他知道是一名叫作孟于非的捐的款,因为他对这三个字再熟悉不过了。两年来的平安无事又让他此时勉强相信诈他那个“于飞”早已飞身深圳,这个孟于非不是那个孟于非,更不是那个“于飞”。因为恐惧而回避与恐惧事件相关的一切,他不仅回避“于飞”两个蛇蝎般令他恐怖的字,也极回避孟于非三个字。自被敲诈后,他从未再踏入过被敲诈的住宅区域,从未打听也不想再听到与孟于非三个字有任何瓜葛的事情。他那套房原来是购买给情人的,被孟于非诈去后,一肚子苦水没法向情人说明,情人一怒之下差点也告他,他好不容易暗中又花大钱将情人的怒气压住了,并几乎不在来往,可这位情人还是隔三差五要纠缠他。自被敲诈两年来,他备受恐惧折磨,时时刻刻又在担心“于飞”这颗炸弹突然间再度爆炸,不时夜间惊醒。本来以前身体就不是很好,由于浸泡在情人的纠缠和惊恐中,气焰矮了,体质也在两年间雪上加霜,一落千丈,现在各种病争先恐后地爬上了身,最初感冒,然后支气管炎,然后哮喘;其间又新增出高血压,糖尿病,前不久又查出了慢肝,成天药不离身。整个身子越来越象狼烟四起的晚清江山,这头刚扑灭,那头又燃起来。加之不同病症的药物的某些元素在体内沉积反应,又使他身子派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病痛,如不时关节痛抽筋头晕皮肤瘀瘢,心悸有腹胀满,于是除了常备药物外,又常添加针对性的点杀式的定点清除式的零时药物,药物与病症之间已形成了互为因果的恶性循环而他浑然不觉。久之,又因迷上了中药,对西医越来越怀疑,一时人参磨粉和饭吃,黄芪煮水当茶喝。每每工作外出,几乎见庙就进,见佛就拜,每烧香一次,病痛和恐惧似乎就减缓一段时间。
其实,自从被孟于非敲诈之后,他行事也大为收敛了,胆小慎微了,甚至競競业业了,甚至对手下鸡毛蒜皮的职员也很和蔼可亲了。一个人倘若长期陷于大病或经历重大挫折后,往往会彻底地改变心境,看淡一切,而变得善良。自从返青竺任县委书记来,他的口碑日益变好,加之老百姓对好官的渴求已达到了饥不择食的状态了,他的每一件善举,比如谁家房屋被秋风所破,他捐款三百;谁家孩子没钱念书,他又资助五百;谁个老人僵卧孤村,他又帮助四百,都被大家夸奖传扬,这两年来,他共捐助各类款项已达数数千元之多,县媒体上不时就有关于他帮孤助残的报道,有人怀疑报道出来的只是他善举的冰山一角,尽管他已象革命导师列宁幼年承认花瓶是自己打碎的一样诚实,多次作过澄清,但没有人相信,反而更增添了他的美誉度。现在,周友乔虽然已认定自己的克星已远走高飞,选择相信那个“于飞”所说的茶亭有好几个孟于非,这次捐款的是另外的“孟于非”。如此一想,才打算前来,把儿媳安排的茶亭这场形式典礼应付过去。
来参加典礼的书记既然来了,相关单位的头建设局国土局交通局的局长就自然难以幸免地都要来,茶亭镇变魔法似的就凑足五六十个主要人物。孟于非却因为乘车耽误,到得很迟。所有要人都到大桥开工典礼现场了,他才到镇里。正等候他的冯若碧忙忙的让他上车,一同坐车前去,孟于非连连致歉,冯若碧一边催促司机快开车,一边问孟于非:“呆会得恭请你为大桥赐名哟,有成案吗?没有,就抓紧考虑一下吧。”
孟于非略加思索,说道:“既然非得命名的话,那给它一个名:翔西大桥”。冯若碧问:“翔西?是何意?”
“没具体含意,亦人名亦桥名,就这样吧。”
冯若碧没有再追问,三人很快到了现场。
开工现场已聚集了周围几个村的数百老百姓,四周扬着七八幅标语,有镇里领导组织写的,有大桥相关几个村组织写的,还有彩球,几辆大型的挖掘机和推土机象在东家吃饱喝足的打手,蓄势等发,只待老大一声令下。主席台上坐满了七八位要员,县委书记首当其中。孟于非刚走上主席台,一眼就见到了他,此时的周友乔形象较以前大变,又黑又瘦。孟于非虽然作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当场吃吃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