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雅居,是一个高档住宅小区,房价比其它同城其它地方高出一倍,是目前全城最高的,三千多每平米。十几栋二十层左右的房屋,销售近三分之一,当然,在这里购房的大都是有钱人,政府官员居多。张晓泉他们承包装修的房子位于雅居第一栋底楼,工程已停工了。二人推门进去,不料屋内有人,正是女主人。女主人二十七八岁,一头波浪发型披在肩上,脸上厚厚的粉底与极具才华的画家灵感冲动时用颜料暴涂暴抹的杰作有异曲同工之妙;眼眶极有创意地泛着紫红,化学家们难免会怀疑她的泪腺中一定含有高锰酸钾的成分,一对手镯式的大耳环殚精竭虑地为她显露富豪;胸脖的项链上一块乳白色的玉;露脐装在露出诱人的肚脐的同时也同步露出了她有点肥厚的腰身,而她的腰身,显然也是拿出了点愚公移山的精神来减肥甚至吸脂手术才取得今天初步的卓越成果的此人的形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周友乔’三个字相吻合。她一见张晓泉,立即喝问:“你们终于来了啊?请你们立即组织手下人给我拆走,再赔。小仔儿,敢到本姑娘这里胡来,看如何收拾你。”
虽说主人公原打算自认理亏,但对方仗富而居高临下出口伤人的行为和她那分明泛着风尘女人气色的扮装让他极度反感,怒火陡升,正面接下了对方的话:“请你将你话中的‘你们’二字作个注解。”
“听不懂啊?就是你和他!”她用手指指二人。
“他,我管不着。请问,为什么要我组织人替你拆走?拆什么?这与我有何相关?”主人公也跟着强辞夺理。
“你是谁?与你不相关你来干什么?非法入侵,我立即拨打110。”
处于下峰的主人公也不客气:“你就从110拨到190,咱也在这里站定了,不为别的,就为你‘小仔儿’三个字找个说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走了两步,刚一迈步,脚下的木地板就发出吱吱的摩擦声,他惊得如中定根法般紧张地站着不动了。女的以一敌二,毫无惧色,果然拿起手机就拨号了,但显然不是拨的110,而是急叫某人前来助战。主人公没料到对方如此急暴,当即下定决心按张晓泉的法子,死不认这笔工程,转身就走,刚走出门不到十步,迎面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胖且象企鹅般行动迟缓的男人,女的已追出门来,忽然指着二人就对来人说:“就是这两个仔仔。”
来人拦着他们站住了,然后加入舌战:“损坏就赔,这是小孩都懂得的道理,你两个男人,不懂啊?”他说着连阻带搡地把二人逼回到了屋里,继续说:“我昨天就看见这情况,非常气愤,现在可是法制社会,你们今天遵理而来,就该赔偿再走,老百姓的利益不容随意践踏。”
主人公这才面对面打量对方,对方半颓的头顶和起叠的下巴,红光满面,都在表明他是过着远远优于一般老百姓的富足生活的,但他开口就把自己等同于普通老百姓,足见其政治觉悟之高。主人公觉得面熟,接着基本认定了,此人正是原青竺县的县长周友乔!在自己辞职前数月已调任化丰任书记的周友乔!化成了灰主人公都认得,不过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了。
他和面前的女人是什么关系?主人公立即想弄清怀疑,顺着周友乔的话说下去:“对,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以证据说话,从即刻起,我只认合同不认人,你们两人,谁是房主?我只同房主说话,请拿合同来,不相关的人请闭嘴,或选择离开!”
他转过身问女人:“谁是房主?”
二人一下子处于下锋,女的不曾回答,男的避重就轻地傲然回敬:“我是房主,她也是房主,要怎么样?我们合同掉了,你们就要反脸不认?”
已处于上锋的主人公不紧不慢地说:“一般,没有合同,我们完全可以不认。但确因掉了合同,那么,我要看看并且核实记录你们的房产证书号,然后登记事故情况,这是我公司的理赔程序。”
他的话让二位房主分不清虚实,加之理由亏,急于抓住他悬下的这根救身梯,周友乔吩咐女人:“给他二人看。”
张晓泉不知孟于非究竟要干什么,惶恐地站在一边,女人如同得到了上方宝剑一样迅速从包里取出房屋产权证,往旁边桌台上一掷,一言不发地昂然转身,偎在胖子男人的旁边。孟于非走过去,拿起翻开,产权证上的名字只有一人:周友乔。他故意冷冷地说:“看来这位女人并非房主,为什么刚才如此胡闹,你应该为你的侮辱性的‘仔仔小仔仔’等语言道歉。”
“这房产是他给了我的。”女的愤不择语,进一步暴露了二人的不正当关系,某些女人的人生总是以性打冲锋开路的。周友乔也没作别的解释,孟于非将房产证放回桌台上,踱了两步,以服输的口气问了一句:“如果我们不认账,就不会前来。既然来了,你们提赔偿的条件吧。”
女的急不可待地报下去:“所有材料全部新购,耽误我入住时间半个月,每日按二百元计,至于精神损失费,就不说了。”
女人说完,用请求支持的眼光扫了周友乔一眼,周友乔加以肯定:“这个赔偿要求是我们深思熟虑的,我认为是合适的。至于精神损失费,那就抵刚才她对你们的出言不妥吧,两清!”
孟于非此时心里隐隐诞生了一个残酷的处理办法,他淡淡地说:“那好,请你二人均留下手机号码,明日午时,我将公司的赔偿书面材料预备齐整后,约你们来面谈。”
他记下了二人的手机号,带着张晓泉离开了。张晓泉忐忑不安:“孟哥,我给添麻烦了。”
孟于非冷笑一声:“照他们这仗势,如果是别人,我倒按你说的解决,死不认即罢。但此人,这样就太便宜他了。”他说完,对张晓泉说:“你回去吧,我要去趟茶亭。”
“去茶亭干啥?”
“说来话长,我有一包东西在我原来的班主任老师那里,很久了,我应去取回来,今天晚上之前赶回来。”
“很重要吗?”
“应该说,比较重要。”
他身上没带钱,向张晓泉借了五百元,到附近商场里选购了几样滋补礼物,坐车去茶。
他辞职回茶亭时放在柳老师那里的一包行礼,一直没取,至今仍在那里,其中正有在原在乡企局任出纳员和工业局代会计时暗中搜集的一些官员的问题财务单据复印件,其中周友乔占了一半。此人现在撞到自己手上,是天意,这些东西现在不用,更待何时?他利用在车上的时间,渐渐地把刚成刍形的敲诈计划补充完整了。车到茶亭,他下车直接去了柳老师的家。
班主任老师还沉迷于他的创作。他的诸葛亮研究文章已完成了计划的一半,现在在闭门对已完成的一半进行打磨润色粉饰装修,每每得到一个好的句子,高兴得如同乞丐拾到了块带肉的骨头,立即激动不已,甚至拂案而起,踌躇满志地在方寸屋内踱来踱去,揣摩着将来读者们见到这些从蓬莱仙岛琼海瑶池苦求得来精装句子时的惊服表情,或再点上一支烟,吐上两个不成形的烟圈人生幸福,莫过于斯。孟于非将礼物给了老师,他知道了他的来意,回到里屋,把他寄存的行礼箱取出来。此时孟于非没心思欣赏老师的大作,不过他还是敷衍着要再次拜读老师呕心沥血的文字。老师显然非常珍爱自己的半成稿,亦或担心提前公诸于世会引起轰动而影响自己的后半部分的创作。犹豫了下,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作品请出来,对学生说:“你前次见到的,那只是毛坯,这次可大不相同了,呵呵。”
他多希望老师不以大作示人,却事与愿违了,不得不双手接过来,准备耐心地翻翻。孟于非历来对文史的感觉很迟钝,更无文艺的细胞,老师象琢玉匠般精心镶嵌在文章中的名句词汇他竟然一个也没瞧出来,他的水平决不能发现砾砂中的珍珠。翻看了二十来分钟,他再也熬不住,于是不顾一切地提前作总结了:“柳老师这难得的好文章,让人增长了不少知识,受益匪浅。”
他的话好似虽然没在砾砂中挑出珍珠,可依然为整堆砾砂估了很高的价格。柳老师略显遗憾,可也无条件地接受了。孟于非不想再停留,立即起身告辞,柳老师准备留他用餐,他也婉谢了,匆匆坐车回到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