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十一月的时候,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站在法院台阶上,我看着从楼里走出来的两个人——我的继母诺玛?科鲁格和她的情夫鲁斯?泰森。
刚才法庭上挤满了人,到处是旁听者和记者,陪审团作出了令我异常愤怒的判决——“无罪!”我气愤地从法庭里出来,因为我很清楚,父亲就是被他们谋害的。洛杉矶被污染的空气已经够让人难受的了,但更令人难受的就是这次不公正的判决。
诺玛穿着一件朴素的上衣,白色的上衣配上蓝色的衣领让她看起来很端庄。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她故意停下了脚。她被一群跑来跑去的摄影师和吵吵嚷嚷的记者围着,她用胜利的目光看着这些记者,看着眼前这座城市。
我父亲鲁道夫?科鲁格被谋杀时六十五岁,诺玛那时才三十六岁,她看起来依然很性感,身材依然很苗条。她五官精致细腻,有一头闪亮的褐发。特别是她的嘴唇富于表情,可以做出许多不同的微笑。她的嘴唇虽然可以做出许多不同的微笑,但她突出的下巴让她看起来很无情,还有总是冷冰冰的一双蓝眼睛。今天,审判的时候,由男性组成的陪审团对她很有好感,她轻声细语地装出了一个端庄淑女的样子。
诺玛快步走下台阶,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
泰森也被宣布无罪释放,此刻他正像一条小狗一样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我身边时,诺玛犹豫着停了下来。我和她自他们两个被捕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无数次地用沉默、用我的眼神告诉她,我痛恨她,她也知道我痛恨她。
“诺玛,祝贺你。”我面无表情地对她道。
她迅速地打量一下周围记者们的脸色,谨慎地说:“卡尔,谢谢。这个结果令我很高兴,当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审判结果。对我们的司法系统,我还是非常相信的。”
“诺玛,我是为你的幸运祝贺你,而不是为审判结果祝贺你。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
她把头转过去一部分,使记者们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却看不到她冲我做出的得意笑容。她压低声音悄悄地对我说:“输的人在比赛结束时哭,赢的人在比赛结束时笑。”
我看着她伸出的傲慢下巴,那一刻真想一拳打上去。
“科鲁格先生,愿意和你继母合个影吗?”一位摄影师喊道。
“当然,不过和她合影我需要一样东西作道具,锋利的长刀,不知道你有吗?”
现场一阵紧张的沉默,诺玛打圆场道:“卡尔,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变得有点偏执了?你父亲死了,你变成这样很正常,我不会怪你的。”她顿了一下又道,“卡尔,没事我们就常联系,好吗?”
“我想除非你搬出去,否则你无法避开我,因为我们现在还同住在一个家里。”
诺玛猛地扭过脸,沉默了下来。
一个身材像男人一样粗壮的女记者问科鲁格太太:“在不久的将来,你打算与泰森结婚吗?”
诺玛转头打量着泰森,像看着她的玩具一样。泰森比诺玛小三岁,和我差不多大,这极具讽刺意味。他脸胖胖的,头发是褐色的,眼睛是棕色的,现在他正咧着大嘴傻笑着,活像一只温驯的小狗。
诺玛又转回头,谨慎地对那个像男人一样的女记者说:“我认为谈婚论嫁在目前的情况下还不是时候,很对不起,详细的情况不能告诉大家。”
说完后,她得意地继续往前走,那些记者围在她两边,泰森跟在她后面。
我愤怒地看着他们乘出租车离开,却无可奈何。为了发泄我心中的愤怒,我跑到一家酒吧。在那里,我喝了四杯马提尼酒,仔细地回想着整个事情的经过,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遗漏的证据,伺机进行报复。
这次审判持续了一个多月。诺玛自由的关键是泰森是否被判刑,所以,她请了一位出色的律师——麦克斯韦尔?戴维斯为他辩护。这位律师曾让许多杀人犯获得了自由,在这方面,他很有一套。此人还曾自豪地说,一个人就算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杀人,杀的还是他自己的母亲,他也能让法庭判这个人无罪。
诺玛自己虽然也有律师,但却没有他那么有名。为了此案,她向戴维斯律师支付了全部费用。
这件案子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任何一个法学院的学生来审理,都会对诺玛和她的情夫判刑,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的父亲叫鲁道夫?科鲁格,他也许是老一代中最了不起的制片人兼导演,更是电影界的名人。在自己家的客厅,他被枪杀。从现场来看,好像是小偷在行窃时杀了他。但警方认为,是我继母和泰森杀害了父亲。然后,为了掩盖谋杀,他们把现场故意布置成家中被偷的样子。
原告认定是泰森残忍地枪杀了父亲,并故意推倒桌子,打破电灯,搞乱抽屉,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便逃得不知去向。而诺玛为了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去了我们家在箭湖的别墅,她在那里热情招待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在法庭上就成了她不在场的人证。
警方开始很困惑,后来,不禁怀疑起来。鲁道夫?科鲁格坐在椅子上阅读时中了第一颗子弹,是从他的脑后近距离射进去的,第二颗子弹打断了他的背脊。
很显然,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谋杀,凶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想让被杀者看到自己。所以把现场伪装成打斗过的样子很是多此一举。再说,小偷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杀人的。
从射出的子弹来看,小偷用的是一支笨重的、长管德国手枪。小偷行窃时一般不携带枪支,就算他带着枪去行窃,他也不会携带这种手枪。更巧的是,我父亲也有一支这样的手枪,事发后,我父亲的手枪无影无踪,难道这是巧合?
警方经过周密地调查,发现泰森有重大的作案嫌疑,调查泰森时又发现诺玛也很可疑。在泰森的公寓里,他们发现了一张破旧的便条,是诺玛写给泰森的。里面虽然没有具体写明是什么事,但里面写道:“……我们已经决定了那件重要的事,希望我去箭湖后,你再行动。”
在现场的一张桌子上,警方还提取出了泰森的指纹。警方通过调查得知,有人在谋杀前一个小时在附近看到过他。
麦克斯韦尔?戴维斯不屑一顾地说,警方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泰森的指纹在客厅桌子上并不稀奇。因为泰森是死者的家庭证券经纪人,他去那里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他是去找诺玛幽会,也不能说他就是凶手。因为你们是告被告杀人,并没有告他通奸。戴维斯还说,那支德国手枪,也许是小偷在书房的抽屉里偷东西时看到了它,并用这把枪行凶,事后把枪带走了。如果你们有不同意见,那么你们最好把枪拿出来。警方能拿出来吗?死者到底是不是死于自己的那支枪,警方能确定吗?
戴维斯说那张便条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里面的内容根本不确定是什么意思,怎么能拿来作犯罪的证据呢!从这张纸条上,任何人都看不出犯罪的迹象。倒是死者本人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他为了监视诺玛,在去欧洲时曾雇了一名侦探。诺玛知道这事后,感到非常害怕,因为她怕侦探会报告她和泰森的婚外情,所以她想在她丈夫回家时到箭湖去。她在便条中所说的“重要的事”就是指这一点。
听完这些后,陪审团宣布他们俩无罪……
父亲死后,留下了很多遗产。如果法庭能够判定诺玛他们两个有罪,那她将没有资格继承我父亲的财产,那笔钱就全是我的了。
父亲给我留下比弗利山大厦一半的产权、他的一部分证券,以及别的一些财产,但我只是代为保管他大部分的钱,诺玛拥有那些钱的利息。要想那些钱都归我,只有她被定罪或死亡。
我父亲是一个精明的投资者,他赚了不少钱,但从不乱花钱。父亲去世后留下了七百万元,诺玛很贪婪,但她也只得到一百万元现金。但每年六百万元的利息也是她的,这可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啊!
我父亲在世时,曾资助我举办过几次商业活动,但那几次我都赔的血本无归。所以,他虽然没有把他的钱全部留给我,我也不该说些什么。但那些钱应该属于我,毕竟我是他的儿子!他竟然不完全相信自己的儿子,反而更相信那个诡诈残忍的诺玛,这让人怎么能接受。
诺玛认识我父亲是从一部电影开始的,那年我父亲投资拍摄了一部低成本电影,她在影片里担任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她是一个蹩脚的演员,但这次在审判她的法庭上,她却有着很出色的表演。
诺玛很有魅力,非常善于讨好人。我父亲在拍完那部电影之后,不久就跟诺玛结婚了,我母亲那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过了一段时间,因为我父亲非常固执,他的作品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所以他不被新一代的电影界人士认可。甚至一些曾经对他赞不绝口的电影界巨头,也开始与他断绝合作。这件事让我父亲很受打击,诺玛也看出来了,此时父亲开始走下坡路。
诺玛在公开场合对我父亲仍然像开始一样,她假装崇拜他,天天说他是被遗忘的天才。她有时甚至会长时间地和他在一起,一起坐在他古老的大厦中,观看他制作并导演的影片,那些都是他以前的作品。
那段时间,因为有了她,父亲恢复了自信心。
但诺玛和我父亲结婚完全是因他的钱。父亲身材高大,但长得并不好看,他有一对大招风耳朵,还是个秃头,脸上经常是毫无表情。他还很古板、生硬。总的来说,他并不是个受女士欢迎的人。
他有时候也有好的一面,但这一面也因为事业不能继续发展而慢慢消失了。
他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为了恢复过去的地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也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从来不会忘记在他事业低谷的时候看不起他的人。后来,他又拍了一部电影,准备以此恢复自己的地位,但电影出来后反响很差,他再次被人遗忘。
他和诺玛的婚姻生活也并不是一帆风顺,虽然她一直讨好他。
我父亲知道诺玛年龄比他小一半,知道自己并不属于受女士欢迎的那种人,他为此非常嫉妒。嫉妒让他开始怀疑,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来验证她有没有出轨。
他曾在电话上装了窃听器,还曾雇了一个漂亮的失业男演员,让这个男演员去勾引她。有时候,他会对她说,我要出远门,然后,突然折返回来。外出的时候,他会雇个侦探,也是为了监视她。但诺玛很聪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没能证实她是否不忠。他死前雇了一位私人侦探,这位侦探终于发现了她和泰森的约会。
但我父亲还没得到这个消息,就被杀死了。
我父亲住的那栋大厦,一进去就感觉阴气逼人,里面充满了浓浓的怀旧气息。我在布兰特伍德租了一间公寓,因为我不喜欢那栋大厦,更不想住进去。当那对奸夫淫妇杀害了我父亲后,我就搬进大厦住了。我住进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证据,所以我准备把整栋大厦彻底搜查一遍。
父亲怕仆人把主人的一言一行都传出去,没敢雇仆人。父亲死后,我雇了仆人,但只让他们白天干活。
晚上,大厦里只剩我一个人。我希望能找出一些证据,一些警察没有找到的证据。
罗姆警官觉得我的想法很好笑,他说,我在查案时已经搜查了一遍,没什么遗漏的了,你还能找到什么?我说试试看,他并没有反对。
我想那把德国手枪上面一定有凶手的指纹,能找到它就好了。罗姆说,你纯粹是浪费时间,那把手枪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了,谁会把凶器留在现场附近呢!
但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我预感那支手枪一定在屋里。在我的预感里,那把德国手枪正等着我去寻找,似乎就躺在某个黑暗、隐秘的角落。
我搜遍了整个大厦,所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查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找到。我不禁想起罗姆说过,屋里根本没有那把枪。也许,他是对的。其他能证明诺玛和泰森有罪的东西,我也没能发现。
我在那里住到审判快结束的时候,几乎要发疯了。在睡梦中,都在想着能证明他们有罪的证据。审判结束后他们逃脱了法律的惩罚,被无罪释放。他们被释放后得意的笑声,时不时钻进我的脑海。
黄昏的时候,我离开酒吧。在酒吧这一段时间,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这个办法我能成功的话,那么我不但能报仇,还能得到钱。但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办法,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孤注一掷。
那栋大厦坐落在山坡上,在落日的余光下,它看起来和博物馆一样古老、死板。我到了屋前,看到屋里竟然亮着灯。
我发现屋里就诺玛一个人,这令我很是惊讶。她坐在书桌后,正在看账单和支票。她穿了一件紧身衣,这使她身体的各个部位看起来凹凸有致;她还化了妆,头发也被重新梳理过。她现在的样子,与在法庭上判若两人。
“诺玛,欢迎回家。”我悄悄走进去说。
她吃惊地抬起头,不过,她并没有显出惊慌的样子。她在我眼中,一直都是个有胆色的人。我挖苦她说:“诺玛,是不是在算你有多少钱了?”
她冷冷地道:“卡尔,我知道你会来,坐吧。”
“知道我会来这里?”我就近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不是就住在这里吗?难道你不回家吗?”她讽刺地问。
“你不会觉得我在这里妨碍你吧。”
“卡尔,你一定把我想得很坏,一定非常恨我。我觉得你和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记者没什么两样,都很自以为是。你也不想想,这么多人都认定我无罪,这是为什么?你就不能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想法?”
我用右食指指着她的脑袋说:“还考虑什么?我父亲就是被你谋杀的!”
“一派胡言!”她绷着脸反驳说。
“是不是泰森举着枪,你扣动的扳机?”
“卡尔,你不知道,我是爱你父亲的。”诺玛眼眶竟然有点潮湿了。
“诺玛!你爱我父亲!别骗自己了!你和我一样,都不爱他。他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眼中只有他自己。他是一个固执、愚蠢的家长,一个讨厌的老古董,他就是自己团队和家里的希特勒。诺玛,你竟然说你爱这样的人!承认吧,我们都恨他!”
我想当诺玛筹划谋杀我父亲时,她应该也想到了这些。这些谎言中有些话倒是很切合她的实际情况。
她惊讶地喊道:“卡尔!你说的这些话让我感到很震惊!你父亲帮过你许多忙,你不觉得你说出这番话是忘恩负义吗?”
“诺玛,你不觉得你这么说很虚伪吗?”我像在逗她一样,冲她眨眨眼。
她无力地微笑着,“也许,我是有点虚伪。”她承认说,“卡尔,不过我有一点从来没有想到,那就是假如你真的不喜欢你父亲,但在我面前,这些年来你没说过一句批评他的话,你是怎么掩饰得这样好的?”
“诺玛,首先我们是敌人,还是用竞争者比较合适。但这不妨碍我们互相坦白一次,就这一次。如果我在你面前说父亲的坏话,你难道不和他说吗?这样的话,我就没戏了。是不是?”
诺玛点着一支烟,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随你怎么想吧。不过,我觉得你的性格具有两面性甚至多面性。你痛恨你父亲,也用不着仇视我啊?”
“诺玛,你现在还没明白吗?说实话,我也不想仇恨你,但我喜欢那些理应属于我的钱。如果陪审团判你们有罪就好了。”
“想不到,你这人还很残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惜的是,我没能成功。”
“你父亲被谋杀,你是不是很在乎呢?”
“我才不在乎呢,我只在乎钱。对我来说,钱就是一切。不过,我要告诉你:泰森太不小心、太笨了,他把事情办得很糟糕。如果是我们两个合作杀父亲的话,会做得滴水不漏,根本不用上法庭。”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副让我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我继续道:“不过,诺玛,你还不算太笨。泰森要不是因为你请了戴维斯律师就完了,他完了的话,就会供出你,这样你也就完了。不得不承认,戴维斯确实很棒!”
诺玛不禁笑了起来,跟着我也笑了起来。
停了一会儿,我继续道:“那个老家伙真是个天才!他把辩护当成了艺术。一些有利于对方的证据,到了他那里,就是废纸一张,甚至能变成己方的证据。比如泰森把他的爪印留在了桌子上,你一定这样想,他这次一定难逃一死。但是,戴维斯说,那张桌子上发现他的指纹很正常。如果泰森来做客时坐在桌子边,把手放在桌子上,这很正常啊。要不是这个老律师,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叹了口气又道,“但泰森这家伙为什么不戴手套呢?真是笨得要死!”
“他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那天他是戴着手套的!”诺玛反驳道,“但他最后因为某种原因——”
我挖苦她道:“诺玛,真该谢谢你啊!”转而向她怒吼着说,“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杀了我父亲!”说话的时候,我两眼瞪视着向她走去,恨不得一下干掉她。
她迅速拉开身边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支德国手枪对着我:“卡尔,知道你会来,我都准备好了。”
我瞪大眼,惊奇地看着那支枪道:“父亲的手枪!”
“事发后,这把枪成了问题,泰森也不敢带着它离开。如果他身上带着枪,万一他被抓了,那我们就完蛋了。他不得已只好把枪藏在了屋里。”
“藏在屋里?什么地方?我对这里这么熟悉,怎么没有找到呢?”
“冰箱你找过吗?”
“虽然你们两个不是职业杀手,不过,能想到这个主意也还算聪明。假如罗姆知道这个情况,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她举着枪对我道:“你是不是想把这事告诉他,然后,让他来抓我?”她对我嘲讽着说,“但他是抓不到我的。”
“不错,他现在也许真的不能抓你,因为对同一个案件不能再次起诉。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开枪杀了我?”
“卡尔,我不会杀你的,这么做太冒险了。不过,你最好别惹我。我们还是可以谈谈生意的,我愿意出高价收购你大厦中的股份。”
“关于这事,我要想一下才能作出决定。我希望你现在把手枪给我,不然的话,我就可能硬夺,也许争夺时不小心会伤到你漂亮的脸蛋。”
她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枪给了我。
出乎我的意料,我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我早晨告诉诺玛,我不想再看到她。然后,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又搬回布兰特伍德。我花了几天的时间制订了一个详细的计划。然后,给她打了个电话。
“诺玛,我已经考虑好了,卖掉大厦中我的股份。只是你能不能按照承诺的那样,高价收购它呢?这点钱你还是有的。”
“现在,没人会买这种古老的房子,其实这座大厦没什么用处。我咨询过相关人士,他们说这房子大概值七万五。这样算的话,你的股份还没有五万,不过,我愿意出五万。”
“这房子现在是不好卖了,但你别忘了,房子周围还有将近一英亩的地,如果房子和地一起卖的话,价钱不会低的。所以,你要真想买的话,就该出十万。”
“十万?”
“是的,要现金支付。”其实我并不需要现金,但这有其他的原因。
“你不觉得这个要求很荒唐吗?为什么一定要现金?”
“别说这么多了,明晚八点我来拿钱,你现在最好赶快去银行。让泰森也来吧,他还可以作个见证人,让他带一份出让证书,到时候我会签字的。”
“卡尔,你在指挥——”
“是的,我是在指挥你。所以,不要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你要让泰森带一份我父亲所有证券的清单,还要估好这些证劵的当日价格。还有大厦其他物品的税后清单,你也要给我一份。”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你这是在讹诈,这些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现在把我们杀了你父亲的事说出来,我也不在乎。已经晚了,现在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是的,杀人的事已经过去,在这件事上,没人可以起诉你。但如果你犯了别的法呢,难道他们不能以另一桩罪行起诉你吗?你和泰森在法庭上作了伪证,你们说那支枪不见了,现在枪在我手上,他们可以因此判你两年徒刑。你放心,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好,我按你说的做。不过,你别以为我是怕你,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我宁愿进监狱。我相信戴维斯律师,他很容易就能证明那种伪证指控是站不住脚的,所以你说我在作伪证根本不可信。”
我知道她说得对,只好对她道:“诺玛,别多心。我的目的只是那十万元现金。”我在两天前离开大厦去布兰特伍德时,遇见了戴维斯。在大厦的台阶上我们碰面了,他是来这里找诺玛的。他看到我,停了下来,跟我打了招呼。
“小伙子,现在你一定对我很不满,但我也只是在挣钱养活自己。”他说话带着南方口音,眼角布满了亲切的皱纹,不过,他身材很高大,看起来热情洋溢,很像个旧式的南方贵族。其实我心里并不憎恨他,我知道那只是他的工作,他只是在这行很优秀而已。
我对他道:“虽然上次的案件你伤害了我,我还是认为,你也许是当今世界上最杰出的辩护律师。”
诺玛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和泰森已经决定这段时间不见面,我怕我和他的事被曝光,所以,我不想让他过来。”
“你们俩的感情真是让人感动,但泰森一定要在场,这点绝对不能改。你要是怕被曝光,就让他天黑后悄悄过来,还要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
“可以。”
“别忘了和泰森说,让他别迟到一分钟,最好准时到达。”说完,我挂断电话。
第二天晚上,六点四十五分,我站在一个小电影院的售票间,和一个叫多丽的售票员聊天。之所以来这家电影院,是我父亲的缘故,他在死前几个月买了这个电影院的股票。所以,这里的工作人员我认识,关键的是,他们认识我。
七点的时候,双场电影开始了。其实这两部电影我已经看过,我还知道,这两部电影要是放完的话大概得三小时五十六分。
在电影院的走廊上,我看到了经理墨茨,他正和一个漂亮姑娘调情。
我过去和他聊了一小会儿,然后,我走进放映厅。我在放映厅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那个位子在紧急出口旁边。售票员在开场前偶尔会引导观众入座,但大部分时间售票员都在门外。
离八点还差十五分,我看了看四周的情况,我看到坐在中央的一小部分观众正在专心地看电影。放映室里没看到工作人员。
从紧急出口,我悄悄地溜了出去。出门时,我掏出一张卡片插进门缝,这样做是为了防止门自动关上,因为我还要从这里回来。
我到大厦的时候,注意到诺玛和泰森已经在客厅里了。诺玛很沉静,泰森显然很不安,看到我时,泰森很紧张。
在出让证书上,我签了字,作为证人,泰森也签了字。诺玛递给我一个手提包,里面装满了钱。我并没有点数目对不对。
他们把一份证券清单和一些统计单据给了我,我大致看了一下,把它们装进了上衣口袋。我其实自己也能搞到这些东西,我是故意让他们俩这么做的。这样的话,他们就想不出我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了。
“作为对你们辛勤劳动的回报,现在,我要给你们一样东西。”
我从我带来的一个盒子里拿出那把德国手枪,我托着手枪对诺玛道:“诺玛,你一定很想要这把枪,现在就给你吧!”
“你能这么做,我很高兴!”她站起身,微笑着说道。
“诺玛,虽然你有点邪恶,但你微笑的时候真是迷人。”
说话的时候我掉转枪口,扣动扳机,朝微笑着向我走来的她连开了三枪。她被子弹打中,向后倒在地上。
紧接着,我把枪口对准了泰森。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吓得全身发抖。
“泰森,看看诺玛现在的样子,你不会想和她一样吧?”
他飞快瞥了一眼地下的尸体,恐惧地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对着我拼命地摇头,意思是说,他不想死。
“泰森,现在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然你就得死。”
“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求求你别杀我。”他呜咽着哀求道。
“诺玛才是杀害我父亲的真正凶手,她只是利用你而已,你只是她的工具。是不是?”
“是的。我知道她一直利用我,但我无法抗拒她,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听好了,现在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要写一张便条,在上面写上你和诺玛杀了我父亲。然后,你带着这十万元尽快离开这里。如果没被抓住,就算你运气好;假如你被抓住的话,你就完蛋了。也许你会在法庭上指证我杀了诺玛,但那没用,你写的便条首先证明你有罪。不过,对你来说,这可是一次生存的机会。是不是啊?”
他使劲地点头道:“是的。”
我举着枪,枪口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一英寸。我命令他打开课桌的抽屉,让他从我父亲的文具用品里拿出一支笔。
我用枪顶着他的脑袋说:“照我说的写,一个字都不能漏。你就这样写:诺玛逼我杀了鲁道夫?科鲁格,为了惩罚她,我不得已杀了她。她有一种我无法抵抗的奇怪力量,用这种力量她一直控制着我,要我去杀人。我要结束这一切——我杀了她。”
“虽然这个便条看起来有些奇怪,不过,正好对上了现在的情况。假如你很不幸运被抓住的话,我想,你可以说你精神有毛病。现在,把你的大名签上!”
他签好名字后,我立刻扣动扳机,对着他的太阳穴就是一枪。我把手枪处理干净,并在枪上留下了他的指纹。然后,我用布包着手,拿起手枪放到他的右手里。
我拿着十万元的手提包、出让证书和装手枪的盒子走出大门,上了车,迅速离开了。
这期间没人知道我离开。回到电影院的座位上,电影很快放完了。我出去的时候和墨茨又聊了一小会儿,和他谈了对刚刚放映的电影的看法,他对我父亲的死,还劝我不要伤心。
不久,我就离开电影院。临走时我还笑着拍了拍多丽的肩膀。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证明我有不在场的证据。但我觉得自己好像多虑了,因为案发后直到现在竟然没人怀疑我,我不禁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
几天后,罗姆警官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你错了。”警官在电话中说。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我说,心想难道事情被发现了,我手脚开始变得冰冷起来。
“你曾说过,在你父亲的房间里没有发现重要的证据。但你错了,房间里有证据。如果你当时找到这个证据的话,陪审团一定会判他们俩有罪。不过,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科鲁格先生,我认为你对这个证据一定非常感兴趣。”
“警官先生,不知道是什么证据?”
“科鲁格先生,你还是亲自来看看吧,在电话里说不方便。有时间的话,你过来一下?”
“好的。”
谁没事都不想来警察局,但我还是来了。罗姆从我一进来就笑容满面,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他带我来到一间审讯室,屋子里只有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窗帘是关起来的,这让屋里的灯光显得非常耀眼。
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桌子边,桌上有一个黑色箱子。屋里还有一个人,是我以前见过的一位刑侦科的警官,他叫斯坦?伯里。
他们看着我,都很高兴的样子。过了一会儿,罗姆终于控制住,不笑了。他开始问有关我父亲的一些问题,问我父亲是什么职业,以及怎么发展的。我说我父亲是从剪辑师做起,慢慢地当上了摄影师、导演,就这样,他慢慢成了一个制片人。
“你父亲非常嫉妒你继母,你知不知道这一点?”
“是的,我知道。”
“那你一定也知道,他一直在调查她?”
“是的。”
“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父亲被杀的过程,已经被拍了下来。”
“不会吧,有这种事!”
“从客厅的墙上,我们昨天挖出一颗子弹来,挖墙的时候,竟然发现墙里面藏着一些摄影机,它们被隐藏得非常巧妙。你父亲为了买这一套设备一定花了不少钱。摄影机系统是声控的,房间里只要有超过一定分贝的声音,它就会自动启动,进入工作状态。如果三分钟内没有声音的话,系统就会自动关闭,停止工作。屋里到处都被他安装了声控摄影机,它们是连机的,假如一个摄影机的胶卷用完了,那另一个摄影机就会接着工作,就这样一台接着一台……那天,他刚从欧洲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关掉摄影机,就被害了。泰森杀他的场景,全部被正在运转的摄影机拍了下来。奈特,放胶卷让这位先生看看!科鲁格先生,还是亲自看看吧。”
我回过头来,看到一台装好胶卷的放映机。
伯里警官拉开银幕后迅速关掉电灯。然后,机器开始转动,银幕上出现了画面。
画面上诺玛和泰森站在一个客厅里,这让我很迷惑。他们似乎很不安,看上去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然后,我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我看到画面中的我向他们两人走去。
罗姆警官喊道:“奈特,你他妈放错胶卷了!科鲁格先生,要不我们就先看这一卷吧?”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我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隧道传来的。我看到画面里的自己手中托着那把德国手枪,对着诺玛道:“你一定很想要这把枪,现在就给你吧!……诺玛,虽然你有点邪恶,但你微笑的时候真是迷人。”
我还看到我用手枪杀了诺玛,诺玛倒在地上。这时,审问室的电灯不知被谁打开了,我感到自己紧张得无法呼吸。
“科鲁格先生,不知道你对刚刚放的幻灯片怎么看?”过了一会儿,罗姆的声音响起来。
“你一定想让我说什么吧?但在我的律师未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现在我需要打电话找一位律师。”
“律师!”罗姆嘲笑着说,“你们听听,他还要请一位律师!科鲁格先生,还是别花那冤枉钱了。这样的证据足以判你死刑,这样的话,你还要律师干吗?承认有罪,向法官求情去吧。不过,我想法官也无能为力。像你这样的案子,也许只有上帝能救你。”
“警官,上帝也救不了我。不过,我可以打电话请麦克斯韦尔?戴维斯律师为我辩护,也许我的运气真的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