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原则走后，女人仰头倒在床上，想起刚才好事没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拽过床单盖住赤裸的身子，自己抚摸起来，过一会儿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物件，自怜自惜自叹自爱起来。
一个女人单身度过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二十年，尽管有蒋原则不定时地冒一下头，送点余粮和短暂的温存，长期守着黑夜和独枕，其中的寂寞和孤单，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
从认识蒋原则开始，她就跟蒋原则紧紧绑在了一起，她曾经尝试着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无济于事，落得遍体鳞伤。
也许命太硬，运总绕着走。女人哀叹命运弄人，举双手向命运投降，把人生的幸福吊在初恋的这颗病树上。
她叫韩四玉，是蒋原则的大学同班同学。
韩四玉出生在京西市一个小山村，家中姊妹四个，她排行老四，初中毕业时父亲不让她继续上学，逼着她外出打工，她坚决不从，宁死也要上学，为了打消她上学的念头，父亲断了她的一切开销，她就靠打零工捡破烂给自己攒足一切上学的费用，硬是把高中三年撑了过来。功夫不负有心人，韩四玉高中毕业考进了京中师范学院，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韩四玉之所以报考师范学院，是因为国家提供二十一块半的伙食费。教育刚起步，教师大饥荒，国家鼓励大学生从事教育事业。
韩四玉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向父亲示威：“我要听你的话，怎么能上大学？”
父亲因为女儿考上大学家里没钱已经烦得要命，看到她耀武扬威的样子，恨不得抢过录取通知书撕了，狠狠地瞪着她，说：“别说上大学，就是上天也是个陪钱货。”
韩四玉是被骂着长大的，根本不惧父亲的这一套，说：“钱钱钱，钱是你命，我以后赚了大钱，你别跟我要。”
父亲冷笑道：“赚大钱？什么时候等你赚了大钱再说！你就看看镇上的那些老师，都快要饭去了，还赚大钱？”
韩四玉不想跟无知无识的父亲纠缠争吵，拿一本书坐在门口看了起来。她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父亲一把夺过书，说：“已经考上大学了，还看什么书？到后山打猪草去。”
“黄金屋”被父亲夺去，韩四玉着急了，冲着父亲大喊：“把书还给我。”见父亲没有还书的意思，又补充一句：“还给我就去。”
父亲把书扔在地上，“呸”了一声转脸走了。韩四玉捡起书，掸掸上面的灰尘，拿着背篓上山了，打了一篓的猪草也不回家，找了一个树荫继续看书，一直等到天乌黑才回家。第二天，她就进了县城，她要为自己准备大学的学费。
终于盼到了开学，韩四玉把被褥打了一个背包，席子绑在背包上，所有的衣服揣进一个网兜，准备去上大学。
父亲拿出一把零零散散的毛票递给她，说：“借了十几家好不容易才凑齐这两百块钱，给你上学用吧，你给我记好了，四年就这么多钱，给我好好看着，细细地花。”
韩四玉接过钱，忍住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对父母深鞠一躬，转脸离开了家，她一路走一路想，不混出个样子绝不回来。
韩四玉走了十几公里的土路到了县里，找到汽车站买了去省城京中的汽车票，汽车在崎岖的路上颠了十几个小时，半夜才到京中。
省城的夜晚除了多了些明亮和嘈杂，跟韩四玉的想象完全不同。她在车站外问了一个马自达师傅，到京中师范学院要多少钱。师傅说两块钱。韩四玉想，两块钱？够我几天伙食费的了，即使现在到了学校，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地方睡。她折回车站大厅，在椅子上蜷宿了半夜。迷迷糊糊中，大厅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韩四玉揉揉眼睛，找到水龙头洗了脸，背上行李出了车站，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四五个小时，终于等来了接站的校车。
大学里不少同学的神情和做派让韩四玉逐渐明白，有的人一出生就能起飞，自己必须要助跑一大截能不能起飞还不一定。跟同学们比，她显然是个丑小鸭，丑到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她舍不得用父亲给她的钱去买衣服。
除了上课，韩四玉一有时间就去校外打工，只要给钱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她必须为自己挣得大学期间需要的一切费用。当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她在地摊上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然后把剩余的钱存到银行里。存钱时她问营业员，我这钱一个月能生多少利息，营业员说几分钱，她想几分钱也是好的，总比天天揣在身上提心吊胆又不生利息好。
到了大三，很多同学都谈起了恋爱，韩四玉发现一表人才的蒋原则却是孤家寡人，不由暗生情愫，便想方设法接近他，很快两人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不少女生原本以为蒋原则玉树临风举止孤傲早有对象，都不敢追求他，没曾想寡言少语的韩四玉却成了他的“女朋友”，个个咬牙切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毕业前夕，韩四玉向蒋原则表达了爱慕之情。蒋原则如实告诉她：“我在老家已经有女朋友，而且谈了好多年。”
“你有女朋友怎么啦，你们一天没结婚，我都有追求你的权利。”韩四玉知道蒋原则老家有女朋友，倔强的她倔强地说。
“我和我的女朋友是娃娃亲，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蒋原则坚决地把韩四玉抛来的橄榄枝扔回去。
“我会叫你爱上我的。”韩四玉十分自信。
“我俩真的不可能。”即使没有女朋友，蒋原则也从来没想过会爱上一个相貌平平充满乡土气息的女大学生。
“爱不爱不是嘴上说得那么简单，我们让时间证明一切吧。”二十二年的经验告诉韩四玉，只要坚持，一切皆有可能。
毕业分配时，韩四玉跟班主任哭哭啼啼一再申请，想跟“男朋友”蒋原则分在一起。正好清源师范学院要人，又没有人愿意去清源这个贫困地区，班主任做了顺水人情，把韩四玉分到了清源师范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