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女节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一幕场景,王维特站在走廊上,驼着背,傻笑着举着瓶矿泉水她很快便联想到了那位自己最敬重的小学老师,那位允许让她叫自己做父亲的老师。
突然,窗框脱落,王维特惊叫一声,幸好他慌乱中抓住了窗台,吊在了半空。
他大喊救命。
佟女节转过身,背对着王维特,脸上露出一丝笑,有几丝嘲讽,几丝凄凉,淡淡然地汇入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冯晓君带着冯婷逃到了一栋别墅院子里。
他们俩蹲在围墙旁的一张废弃的实木桌子下。
房子的主人陈女士并不知情,冯晓君是偷溜进去的。
冯晓君觉得大脑空荡荡的,想不起自己是从哪儿逃出来了,以及逃亡的目的地,他只知道自己要带着冯婷,安全逃离晶贝。
“三大制度”的第一大已经施行。
真是令人猝不及防,憋了这么多年的“三大制度“今天施行了,冯晓君还不大相信自己已经逃了七八里的路,最后私闯民宅,窝囊地躲在一张破木桌下躲避士兵的搜捕。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然而,冯晓君又不得不记起自己,偷偷摸摸绕过的晶贝万人广场,广场里的大屏幕播放着总统签字通过“总统令“的新闻。
“伊珊姆蕾申三大制度第一大法:凡年满三周岁的儿童,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应当送其入学接受并完成十六年义务教育,当学生获得学士学位后,方可离校,学生没有法定节假日。此法经伊珊姆蕾申中央议事堂通过,于蕾申51纪年6月1号先于首都施行。“
冯晓君清清楚楚地望见总统令里的内容,他当时还跟冯婷对着那块巨大的屏幕练习吐唾沫,比赛谁吐得远。
现在已是凌晨四点多,院子外面的警车仍然虎视眈眈地盯着这栋房子。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冯晓军与冯婷,而是陈女士的儿子,那孩子今天正好三周岁。
一辆宣传车开进了“密云小区”,这宣传车是辆小货车改装,车子侧面装着屏幕,屏幕上播放着晶贝实验基地教室里的整齐桌椅,车子开到陈女士的房子前停住了。
詹姆斯下了车,用车上的扩音器喊了遍口号:三大改革,势在必行,三岁入学,辛苦几年,享福一生,学杂全免,众志成城,共建人才强国!”
喇叭的声音巨大,冯婷紧紧地捂住耳朵,身体吓得哆嗦不停,仿佛詹姆斯是在对她下最后的通牒。
詹姆斯一直站在屋外,身体立得笔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二楼,仿佛能穿透厚厚的墙壁看见那对母子抱在一块吓得瑟瑟发抖。
冯婷吓得一动不动,她流了泪,眼泪从她的眼眶一直滑落到脸颊,有趣的是她却努着嘴唇,一下一下把眼泪往上吹,似乎想把眼泪吹回眼眶里。
詹姆斯又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劝你们别抱着侥幸心理,根据新增刑法第461条,凡是违抗一大的涉事家长会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这是最后警告!“
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冯晓君弓着腰,手握宝剑,这柄剑的剑身还沾着血,隐约飘着股腥臭气,冯晓君来不及擦,便让血液“嘀嗒嘀嗒”地往地上滴。
詹姆斯把麦克风一挂,喇叭响起一股电流声,宛如在给他的指挥伴奏:“抓拿犯人!”
房子的电闸被士兵拉下,房子立即隐藏在黑暗中,接着,数枚烟雾如同迫击炮般打碎了窗户,钻进房里。
冯晓君闻到一股刺鼻的火药味,要说具体点,就像过节时燃放鞭炮烟花时,腾起那股白烟所发出的大蒜味。
烟雾还在源源不断地钻进房里,二楼,三楼的窗户被砸的乒乓作响,很快,整栋房子都在冒白烟,就像火灾现场。
冯晓君知道这“白烟“的威力,小时候他去探亲,碰上庙会,空地上噼里啪啦地燃放鞭炮,一时烟雾笼罩了整片草地,冯晓君站在草地中央原地转圈,烟雾把他熏得差点要窒息,他捂着口鼻,迷迷糊糊地蹲在地上,幸亏冯婷在外面大叫他,这才让他清醒过来,冯晓君回了家,身体像大病一场,连半桶水也提不起来,接着他又觉得头晕,吐了两次,饭也吃不进去,去了卫生院才知道是磷中毒。
冯晓君听着那一声声刺耳的玻璃破裂声,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忽然,他一把搂住冯婷的脖子,刹那间,冯婷能感觉到他的胸膛热乎乎的,甚至能听见他抽了下鼻子。
他说,说得咬牙切齿:“董巫炎这杂种,我看他不顺眼,得做了他,你得空就溜。“
“你癫吗,他们打你一枪你就扑街了!“
“半根毛他们都碰不到!“
冯晓君立起身,一抖宝剑!
剑身发出一声“嗡“的长鸣。
冯晓君一甩腕!
利刃划破空气!
冯婷只看见他挥了挥剑把,剑身却不翼而飞。
山寨货,多丢人!
冯婷赶紧捂住脸,以她的话便是“替哥哥捂住脸“
然而,冯婷听见“咻“的一声,像吹口哨,甚至有些刺耳。
当冯婷松开手,望向空中时,数枚火花,打在她的脸上还有些温。
一枚烟雾被利刃切成两段,掉落在地,发出无力的两声“啪嗒“
冯晓君的脸上出现笑容,笑出了声音,笑得沾沾自喜。
他吹了吹额前的斜刘海,剑尖挑起那半截烟雾,“乒乒乓乓“的用剑身拍打着,如同练习乒乓球般颠着玩。
冯晓君一边走一边颠,有时剑身再次消失,数声“咻咻咻“后,又有几枚烟雾被切成两段,于是,他颠着玩的“球“便越来越多。
直到他站在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面前,仍玩得不亦乐乎。
冯晓君把脸朝向詹姆斯,说:“你们一起上,还是让这杂种一个人来!“
被冯晓君打落的烟雾,已释放出滚滚浓烟,烟雾把院子的围墙都掩盖了。
冯婷捂住口鼻,在烟雾笼罩下消无声息地溜到了后院。
就在这时,前院响起了一声枪响。
这发子弹是打向天的,是鸣枪警告。
冯婷转过头,望向前门,只是房子挡住了视线,她只看见那块斑白的围墙。
周围响着呼呼的风声,以及树叶的窸窣声。
突然,枪声再次炸响,哒哒哒的响了一通,并且发出金色的闪光。
冯婷捂住耳朵,憋着泪,朝前跑,她一直在暗示自己“千万别哭,千万别出声“
然而,随着枪声的加剧,她失控了,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并响亮。
这时,冯婷快要奔溃了,顾不上会不会被抓住,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
她横冲直撞地顺着大道跑了一里远,却连一个士兵的影子都没碰着,不过那些枪声似乎越来越剧烈,仿佛在打仗般。
这城市像末日来临了,血腥味弥漫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冯婷喘直了气,头脑也渐渐冷静了,这才发现自己正傻乎乎地站在马路中央,吓得一个激灵,趔趄了下,一头栽进路边的一处灌木中,草丛上放着一只浇花用的铝桶,底朝天的,冯婷一头撞上去,脑袋撞到了桶底,像敲响了一面鼓,“咚“的一声巨响!
冯婷摔倒在地,脸朝地,背朝天,还拼命地举高双手,拖着哭腔,叫嚷着:“别打我!别开枪!我投降,投降了!“
回音重重。
无数个孩子在四面八方叫嚷着:“别打我!“
“我投降!“
“别开枪!“
“投降了!“
……
看来没人发现自己。
冯婷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一辆救护车,就与自己隔了一条马路,再过去十几步远的距离。
她正看着,忽然发现司机打开车门,跑远了。
是接患者?
去上厕所?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跑得太急了,忘了关车门。
冯婷正准备过马路时,发现路上射来亮光。
是汽车的远关灯!
冯婷又赶紧躲回灌木中。
是一辆中巴校车,车上全是孩子,有留着胡须的青年,也有头发稀疏的幼儿,车上装着密密麻麻的“防盗网“,几乎每扇车窗都能看见横着的钢条,要是把这辆中巴车的外皮割掉,里面便剩下一只完整的大铁笼了。
冯婷联想到了动物运输车,通常是一辆重型卡车上搭载着上百只铁笼子,笼里塞满了鸡,鸭,鹅,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脖颈,叽叽呱呱的响声,并且臭气冲天的。
校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过去,其中还有警车护航,看上去宛如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货运火车,正“哐当哐当“地往学校运输宠物。
冯婷蹲得两腿酸麻,不管怎么捏都没知觉,仿佛腿部的血液被抽干了。
终于,火车通过了,冯婷拼了命地揉着麻木的膝盖,好一会勉强立起半个身子。
她穿过马路,走近了救护车,往窗玻璃敲了敲,见没人应,便往驾驶室里看了眼,发现车椅上放着一小瓶喝剩的矿泉水,她犹豫了下,最后忍不住,伸手抓起这瓶水,本想跑回灌木丛中躲起来喝,又憋不住。
她匆匆拧开瓶子,仰头猛灌。
空了?
冯婷觉得像刚打湿了口腔,瓶子中的水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