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特转过脸,仿佛不忍心看见这残酷的一幕,他继续说“……那同学的体检,包括心电,胸透,内外科之类的检查费要两千块左右,能拿出来吗。“
佟女节:“……“
王维特气得一拍桌子,茶杯为之一颤,桌上的水渍被溅起他没忍住!
他怒斥:“你不犟了?你不是很能说吗!一个公费留学生,品行竟然这样恶劣,你现在记起你母亲了么,现在那同学躺在医院里,怎么办?快给你妈打电话吧,记得语气诚恳点!“
佟女节愣在原地,两手揉着手中那块巴掌大的锦囊。
王维特能看出锦囊里的那几块硬币,有大有小,加起来恐怕连十块都不到。
他忽然心生怜悯这孩子是名孤儿,无依无靠,她学籍表上的监护人只有一个她继母的名字,就连联系号码也没写下。
王维特忽然说:“体检费我帮你先垫着,你帮老师一些忙好么。“
他得帮助这位可怜的女孩。
……
操场上站了一群女生,一名中年男子拿着一本记事本在点名,这男子叫张痞,带着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看人的时候头不转,只是眼睛滴溜溜的转,嬉皮笑脸,一脸不正经,他粗鲁地叫着:“杨彩虹!”
杨彩虹吸着鼻涕,脸被冷风刮得铁青。
她的上学期的期末总成绩仅有一百分多一点,难以想象这竟是八科成绩的总和,而杨彩虹的解释竟然是“家里没米,得进厂拧灯泡赚钱”,班主任问她父母的情况,她却抽抽噎噎的不肯说话,很快,王维特主任拿着成绩单找上了她。
中年男子看着“成绩单“,又叫了另一位女孩的名字:“王丽丽!”
王丽丽懒洋洋地嗯了声,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烟蒂,用火机啪嚓啪嚓打着火,抽着别人抛弃的垃圾。
她经常交白卷,期末成绩是学校倒数第二,只有十二分。
杨彩虹的家境非常清贫,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杨彩虹跟着爷爷生活,老人在家编制竹篮赚钱,勉强能补贴家用,杨彩虹买不起昂贵的练习册,便一个人蹲在教室外哭,老师屡教不听,班主任便让她去办公室哭,要怎哭都行,她却硬是不肯走……不知是哪位“聪明“的同学关起了门,于是,其他同学便有样学样,关门又关窗,噼里啪啦响,宛如台风要降临似的。
渐渐的,杨彩虹的纪律性越来越散漫,她旷课,她捡着烟蒂吸,她甚至去做“服务员”,被校领导撞见,班主任才安排她去见王维特主任。
中年男子的成绩表上最末尾的一个名字,无疑是全校倒数第一,因为这家伙连分数也没有记录这难道不是零分!
“佟女节!“他把“节“字拖得老长。
没人应。
半晌,远处亮起光,像是汽车的远光灯。
一股肃杀的寒风扑面而来,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佟女节来了,提着个灯笼,强光刺眼,没人能看清灯笼后的面孔。
操场上有高杆灯,足够照亮整个操场,于是佟女节把灯关了。
那中年男子看着佟女节,连眼睛也忘了眨,等到王维特拍他肩膀时,他才慌忙擦眼泪,小声问道:“花魁吗?“
就在这时,杨彩虹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
王维特赶紧扶住她,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是发烧!
中年男子询问道要不这个改日去?
“一个都不能落下!”王老师说完,脱下身上的夹克给杨彩虹披上,并把她背在背上。
他是有脊柱炎的,身上背着学生,宛如背着数十斤重的荆条,王老师走了一段路后,便已经气喘吁吁了,这不是累的,而是疼的,他每走一步,就宛如多了一颗钉入他脊背的铆钉。
在刚刚文艺演出中,李舰维深情朗诵的那篇文章《驼背车夫》,其中的主角便是取材于王维特老师,然而事实却没有作者描述的那样轻松,当时王维特的自行车在爬到陡坡的一半时,突然掉了链,当时天寒地冻,水泥地上积了霜,把它说成旱冰场也不过分,王维特硬是弓着腰,憋着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与寒冷拼搏,与疾病扳腕,倔强地把学生推进了校门。
一直到现在,王维特仍然改不掉这个接送学生的习惯,就今天,杨彩虹身体不舒服,便多亏他把学生接来的,当然,他现在不骑自行车了,改为驾驶轿车,他的小汽车是辆新能源汽车,油电混合动力,能上磁轨,总能把油驱轿车远远地甩在身后。
上周他班上有两名女生睡过了头,王维特打电话没人接,只好亲自开车上门去接学生,那两名女生的母亲一个杀了鸡,另一个上酒店去订饭菜,都想留下王维特吃饭,王维特开了个玩笑:“以后我天天都要来接学生!”
然后他哈哈一笑,不由分说,驾车离去。
然而,佟女节对王维特非常抵触,远远地把他甩在后头,自顾自地走,王维特让她走慢些,她头也不回,背对着王维特,说:“你把那同学放下来罢,一日行善,你现在就能落得轻松,你要是不肯,便走快些去赚钱,没必要做出这姿态,你要是病发,撑不住,你便躺路边,别碍着学生走路,更别碍我眼!”
那中年男子见佟女节说胡话,便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陪她一起去看医生。
学校里是有校医室的,而那男子的意思却是一起,出校,再去看医生!
她却回过头,冲那男子甜甜一笑,但也不说话,那男子似乎觉得有机可乘,急忙走上前,又问佟女节要不要出去看医生。
王丽丽见他那样“得寸进尺”,差点张口就说:“想嫖吧!“
那男子变本加厉,开始朝佟女节挤眉弄眼,在其他女生眼中,这表情便更显“龌蹉“了。
接着,那男子便开始伸手去拽佟女节,佟女节微微后退一步,脸上仍挂着笑,笑得亲切,在这种情形下,这亲切的笑仿佛多了种暧昧。
佟女节先问了中年男子的姓名,然后说:“谢谢张叔叔,我待会很忙,挤不出时间,您便先去,在外面躺个觉,别急……”
那男子非常机敏,他一下就猜出佟女节话尾还跟着“回来”两字,便捂住肚子,脸色发青,哆嗦着说要上个厕所。
事发后,王维特问佟女节,放走张痞,就不担心整个抓捕行动会毁于一旦!
佟女节的嘴角颤了颤,如条件反射般迅速,接着,她脸上的肌肉又恢复了如蓝冰般的硬度,她说:“我何时说要放走他,外面全是警察,他能跑么,只得自首!“
说到这,王维特立即想起那群被佟女节淹得半死的蚂蚁。
佟女节说:“的确,他想帮我,我也以另种方式帮了他,我没猜错,也许他真是个好人,他没给你通风报信是么。“
张痞走后,大家来到了饭堂前。
这间学校的饭堂有五层,一二三层是供学生吃饭的,四五层是教师用餐的地方,暗地里有位教师的儿子说,那里是“收割场”,这名字听着有点阴森,不过那孩子才读小学,没人在意他的话,不过这饭堂的四五层每到深夜就有音乐传出来,有人在深夜唱歌扰民,这是事实。
饭堂门前停了五六辆轿车,有三辆轿车的标志“飞天女神“像只高跟鞋,踩在汽车前盖上,剩下的汽车商标,是匹马,直立着,金鸡独立!
这时,几个人影从厨房的后门冒了出来,他们都戴着口罩,发福的身躯像几个鬼鬼祟祟着偷懒摸鱼的厨工,他们骂骂咧咧地念着地方方言,意思大致是“怎么那么早关门”,“还做不做生意”之类的。
他们看也不看这边,扭动着肥胖的屁股,像一只只老企鹅般,肚皮撑得连走起路来都艰难,他们转身便往车内钻,肥硕的身躯将车门撑得快要裂开一道道裂缝,车身也被他们推的晃啊晃。
终于,他们钻进了车里,开着发动机,车胎一下就瘪了半圈,汽车被肉球们压得像筛糠似的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