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婷说:“你就这样,你一日不搞阵,就心烦是吗,早知我就不该同你说!”
冯晓军:“你不说,我一样看他们不顺眼!”
冯婷:“……其实,我挺开心的。”
她亮出手中的一包瓜子,坐在冯晓军身边,嗑着瓜子,说:“老师说体育课要自习时,我真是气死了……呸,你要吃吗?”
冯晓军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阴沉与尖锐。
犀利的视线穿过人群,打在一位手持着消防水枪的少年身上。
是董巫焱!
董巫焱也一直盯着冯晓军!
董巫焱的身后跟着一群老师,全都板着脸的男老师,怒视着操场上的学生。
他们以扇状散开,慢慢走进学生群,一边驱赶学生,一边朝冯晓君的左右两翼包抄。
董巫焱面朝冯晓军,直线前进,步伐坚定,他拖着一根消防水带,水带被拖得沙沙作响。
董巫焱走进了塑胶跑道,他的右侧有一群学生冲他跑来。
他慢慢向右转了九十度,面向那群运动员,右腿迸直,左腿弯曲,重心大部分由左腿支撑。
他的“扎马“,稳固得就像用钉子把他的身体钉在了原地。
冯晓军见了,突然拔腿就跑,跑向董巫焱。
距离太远,赶不及。
消防软管突然喷出水柱,喷向迎面跑过来的学生们。
水枪喷出的水柱达到了7米,顷刻间,一大群黑压压的学生群被水枪冲出了一个豁口,甚至有些学生浑身湿透,被水柱打得在地上滚。
两三位学生分不清东南西北,被水珠呛得喘不上气,只能趴在地上使劲地咳嗽。
一些学生的嚎啕大哭,听起来令人起鸡皮。
“董巫焱!“冯晓君大嚷着,飞奔而来。
他伸长了手,想一下子抓住他的脖颈拧断!
董巫焱见了,把水枪一关,扔下,也跑向冯晓军。
两辆火车头相撞了。
当陈玉珍抓着根鸡毛掸,风风火火地闯进政教处时,却得知,冯晓君已跟着一位收破烂的张老头走了。
张老头住在公路边,他家面前的“冯村路“早已铺了磁轨,直通高速路,来往的磁悬浮摩托络绎不绝。
交通便利,也就潜在商机,现在张老头每日接的废品比前些年翻了好几倍,熬夜工作是家常便饭的事。
不过,他家的房子还是泥砖瓦顶,从侧面看,是小学生画纸上的“合“字型屋子,连同那长方形烟囱,烟囱升腾起的白烟,孩子不会画,只好将烟雾涂黑,把白烟涂成了黑烟,因此,这种房子,只要不是画白烟,小学二三年级的学生就能信笔涂来,有些想象力丰富的,还能把墙壁设计成饼干,屋顶搭上巧克力,房门直接用扎堆的甘蔗代替。
冯晓君与董巫焱被张老头罚跪,分别跪在两间厢房,厢房木门紧闭,并遥遥相对,中间隔着张老头。
张老头是个盲人,头上戴着一顶圆状的草帽,墨镜也戴,上身一件深灰短袖衬衫,脚上套着橙色的塑胶拖鞋,右手本来拽着根导盲杖的,不过被冯婷抢走了。
冯婷说:“死瞎佬,放我哥出来,要不我就把这棍子丢进灶里做柴烧!“
张老头说:“你丢,你敢丢,我就让你哥跪到十点!”
他虽然年纪快到六十,但说起话来,腰杆仍挺得笔直。
冯婷:“那我就往你四周撒图钉!”
她要是真的耍起劲,买来一盒图钉,朝天空一抛,图钉洒得到处都是,即使图钉有大部分是针尖朝地,但那一小部分呢,张老头得处处留神,走得如履薄冰,万一踩上了钉子,恐怕他得有一段时间是左手抓着导盲杖,右手一根拐杖,一拐一拐的走着去收破烂了。
屋内的董巫焱听见冯婷抛出的毒话,登时勃然大怒,他差点要破门而出,先“啪啪“的甩这疯丫头几耳光,再把她反剪,报警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押着她去派出所。
当然,张老头在这,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隔着门大喝,并跪着:“冯婷!你再骂骂试试,我等下就去派出所告你,你犯了刑法第293条寻衅滋事!爷爷!快拿录音机录她音,做个证据,今晚就送他们去坐监。“
“他们“当然包括了冯晓君。
“个鸡!“仿佛冯晓君就蹲在门外,指着门内的董巫焱破口大骂,“你动动冯婷!你动动她!我一脚踢爆你蛋,再烧光你书!“
董巫焱:“爷爷!你录音没,有人要放火杀人,快快报警冯晓君,你最好快放火,大不了我家没了,我也不要赔偿,我就要你坐一世监狱,蕾申国没你这样的人渣,会太平好十年。“
冯晓君:“丢你老母虾,我就是死,我也先弄死你!”
有人威胁董巫焱,张老头脸上的皱纹从墨镜里,延展了整张脸。
“冯晓军,你再吵吵!”张老头说。
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连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陈玉珍来了,她那辆红色的半男女摩托车的链条出了问题,一直发出“嘶啦嘶啦”的高频噪声。
冯婷远远望见,陈玉珍的车篮子那支鸡毛掸,吓得迅速蹲下身,躲在一叠堆起来的瓦楞纸包装箱后面,并慢慢地挪动小腿,躲躲藏藏地绕到屋子后方,她先在小道上小跑一会,确定自己离陈玉珍够远后,便放开脚步,拼命跑,拼命跑……
张老头唤了几声冯婷。
没人应,他便自己循声往地上摸索,好一会才在一块瓦楞纸旁摸到了自己的导盲杖。
陈玉珍提着那根鸡毛掸,浑身带火般闯进张老头的院子,却仍忘了放下摩托车的单梯,摩托只能侧翻在地上,搞得像是车祸现场。
很快,陈玉珍那尖厉的嗓音便引来了一群邻居大妈。
好些人左手一只瓷碗,右手一双筷子,边扒着饭,边盯着陈玉珍的嘴巴,眼睛闪闪发亮,就像青年小伙,端着爆米花看4动作片般的刺激。
陈玉珍道:“哪道有这样的死瞎佬,还讲理的吗,巫焱是你养子,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要怎么打就怎么打,就算你吊起来打,别人都不说你,这是你家事,对不,但是晓君是我儿,我儿我自己教,现在你开开门,我抓他回去!“
张老头蹲在地上,双手摸索着瓶瓶罐罐,对陈玉珍的话置若罔闻。
陈玉珍以为他的耳朵也有问题,便张大了嘴,调高了嗓门,将刚刚说的话略有删减的重复了一遍。
这下,连一里外扛着锄头的大娘们都听见了陈玉珍的广播。
张老头终于说话了,他的脸对着陈玉珍,仿佛在用眼睛与她对视:“你脚让让,你踩到我袋子。“
他一直不慌不忙地给瓶罐分类,随陈玉珍闹腾,始终面无表情,那副圆形的墨镜显得这老头,有几丝电影中黑帮分子老爹的蛮横与霸气,甚至有几丝酷劲。
而厢房里的冯晓君不知是怎么了,不管陈玉珍怎么叫喊都不应。
陈玉珍气急败坏,继续冲着张老头噼里啪啦地开火,满嘴的粗言秽语便往这家伙头上轰,她先问候了一遍了张老头的祖宗,再“聊“到了他死去的老婆与儿子,接着又数落他的工作业绩:“……不就是在局里做过几年鸡屎教练,我同学还做过局长呢,死独头佬,活这么老,就一间烂瓦房,活该一辈子收垃圾,诶,对了,你们评评理,有这样的人没有,他只不过教了我儿几招功夫,就当他老爸啦?咳呸!“
张老头像是无意般挥舞了下手中的塑料瓶,大概是想听听瓶内还有没有汽水,却正好把那口唾沫打散了,散成了一抹喷雾。
又或者,张老头露了一手,想警告陈玉珍,别轻举妄动!
陈玉珍没有说话,眼睛只紧紧瞪着张老头的那顶淡黄色草帽,浑身冒出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
“珍姐,哎珍姐,别急,老张就一直是这么犟,有话好好说咯。”
“对对,莫急啊,晓君骨子硬,没事的……”
一些人渐渐地朝后退,并收拾身边的东西,比如钉耙,镰刀,斧子,锄头,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农具,村人也帮忙收拾了,当然,他们不是趁乱打劫,而是担心陈玉珍发起狂,突然抓起一些什么,比如一柄锄头,就高举着往张老头的那顶草帽上抡,草帽砸坏了不要紧,可怕的是四溅的血液,像砸烂了一只西瓜般的令人作呕。
想到这,村人七手八脚把地上,几只用来压麻袋的火砖也搬走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居委会冯大妈及时赶到,这才阻止了情况的恶化。
跟在冯大妈身后的还有彩霞老师,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还贴着创可贴,冯婷抓着她右手,连拖带拽这头原来是去搬救兵了,辛亏她刚刚跑得快,否则就真有可能出事了。
很快到了晚上八点,张老头的房前全是四处晃动的手电光束。
不管冯大妈和彩霞老师怎样劝说,张老头还是那句“我是他师傅,我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