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林恺木僵硬着身子,半晌后才慢慢摇了摇头。
许是没想到席慕川会突然说起这个,他原本便灰败的神情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了下来:“那天雨儿从家里离开后,便换掉了手机号码,我去她的娘家,还有她常去的地方找了一个月,可是也没有瞧见过她的一次身影,而听她妹妹,也就是雪儿说……雨儿是觉得没有脸面对我,所以才躲了起来,如果我真的为她好的话,那就应该放弃寻找她的念头,最好从此以后都忘记她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做的到?”
两人的感情在日积月累中,早已经彻底地融入了林恺木的骨血,现在萧雨儿突然离去,哪怕是见不着她,可思念却还是越演越烈地折磨着他的身体。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林恺木才会这样迫切地希望寻找到事情的真相,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让他去将她好好地找回来。
而听着林恺木的话,尽管之前已经大概猜到了一些关于事情的真相,可是苏菱拿着茶杯的手还是没忍住地顿了顿,而站在门口方向的席慕川,此时闻言也收敛起了唇边招牌的微笑,没再说什么地退到了一边。
他的询问也算是到此为止。
苏菱轻轻咳了咳,下一刻便也接过了开场接话的“任务”。
林恺木今年正好30岁,可他所要修补的记忆,却是关于12年前,他正好进入大学时的旧事,所以从工程量这方面来看,林恺木的这个活,明显要比之前林妙妙的那件事情更为折腾时间,同样的,在忘川线的需求上,也会是林妙妙的三倍不止。
苏菱的仓库中早已没有了忘川线的囤货,之前几天中,虽然她也一直想着要去赶工做线,但因为种种原因,到底是都被搁置了下来……不过比较幸运的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苏菱都没什么要忙的。
只要加班加点地做线,估计半个月后,够用的忘川线也就能被赶制出来。
于是在和林恺木定好了半个月的等待时间,并且对方也付了相应的定金后,这笔生意便算是正式确定了下来。
苏菱没再多说什么地收下了钱,而席慕川也没多说什么地将林恺木从店里送了出去,等对方的身影拐过街角,再看不见后,苏菱这才一边往回走,一边轻飘飘地开了口:“你刚刚是想要告诉林恺木,萧雨儿在医院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么说?”席慕川微微愣了愣,下一刻,他的脸上便又挂上了招牌的微笑。
这就像是出厂设置的程度一样,苏菱真的很怀疑,席慕川是怎么能做到每次连唇角的弧度都差不多高,仿佛是用尺子提前量过了一般。
她嫌弃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这不是很明显吗?你要是不想告诉林恺木关于萧雨儿的事情,那你最后的时候问他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
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的吧?
席慕川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我说……当时只是无意,老板会相信吗?”
“……你说呢?”
“好吧,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席慕川再次笑了起来,但这回可以看的出,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动作间,他一双沉黑的眼眸中也缀满了笑意,仿若漫天的繁星。
苏菱没忍住地眨了两下眼睛,也就在这时,席慕川已经开了口:“其实,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他的心意。”
苏菱:“……什么?”
“我就想要试探一下,他到底喜欢的是萧雨儿,还是12年前,那个琴房里弹钢琴的女孩子。”
而结果很明显,林恺木喜欢的,是萧雨儿。
也许他在纠结中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这份心意,毕竟,如果林恺木喜欢的一直是当年琴房中弹《水边的阿狄丽娜》的那个女孩子,那怎么会在萧雨儿坦诚了自己的欺骗后,他还一直苦苦地寻找她,而放着真正的初恋——萧雪儿不要。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
苏菱有些不满意地抿了抿唇角:“我觉得12年前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也不一定就是萧雪儿。”
毕竟这事儿在没明了之前,总不能真光听她们两姐妹的一张嘴。
席慕川察觉出了什么,他垂了垂眼眸:“老板是不喜欢那个萧雪儿?”
……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一个正常人,在早上刚吃完饭从院子走出来时,就听见有个女的一直在你店门口说你是骗子,还又气又哭地想要把你的生意拉走,如果这样她还能喜欢这个女人的话,也只能说明她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而显然苏菱再正常不过。
所以别说是不喜欢了,她现在简直是讨厌死了那个萧雪儿!
最好这辈子那女的别被她碰上,不然她一定拿针扎满了她的整个脑袋,给她好好治治脑子!
苏菱理直气壮地抬起了眼睛,看着席慕川面无表情地质问:“难道我不能不喜欢别人?”
“当然不是。”
席慕川春风和煦地露出了一个微笑,面上的神情简直将人都能看化:“老板有权利讨厌所有的人,只要你不讨厌我,那就可以了。”
“……”
真是牙疼。
苏菱忍不住再次嫌弃地看了席慕川一眼,下一刻,她便加紧了步伐,直接走进了店里,只是细细看去却也不难发现,她的背影仿佛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僵硬。
席慕川笑容更暖地露齿一笑,与此同时,古巷中便又起了一阵微风——
看来,今晚又是得下一场小雨。
席慕川在心中无声地想着,下一刻,他便也抬手绕开了纠缠在一起的瓷器风铃,慢慢地提步走进了店里。
而临近傍晚的时候,果不其然,不等入夜,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便已经聚起了一大片的乌云。
因为事先已经有所预知,所以在苏菱坐在廊下品茶的这些时间里,席慕川便已经将一些受不住雨水的花草搬进了温暖的大棚中,而等小雨来临时,伴随着一片淋漓的温暖水汽,苏菱已经美滋滋地开始用起了席慕川做的晚餐。
因着白天天热,所以晚上顾虑到苏菱脆弱敏感的肠胃,席慕川没再做一些不好消化的面食肥肉,而是煮了一锅鲜香美味的小菜鱼片粥。
浓白的鱼汤炖着同样雪白的饭粒,间或有青菜翠绿的颜色点缀其中,更重要的是,黑鱼肉被片地大小恰到好处,扰人的鱼刺更是在一开始便已经消失不见。
一入口,绵软的粥混合着浓香的鱼,简直是美味地叫人的手脚各处都不由得舒展开来——
必须得承认,苏菱光是看在席慕川的做饭手艺上,都恨不得能跟他签订一份一生一世的长期雇佣合同。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半个小时后,苏菱终于美滋滋地吃完了碗里的鱼片粥,又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番席慕川,而此时,院子里头,小雨已经不再淅淅沥沥。
也许是夏季多雨,这段时间里,天空动不动就能落下两滴雨来,不过这样的雨水来得快,去的也快。
就像这回,前后不过半小时的功夫,他们头顶的乌云便已经渐渐向着别的地方飘去,而苏菱站在长廊上看了一段时间,等月光都出来,确定不会再接着下雨后,她便又准备指挥着席慕川将大棚里的花草给搬出来。
这倒也不是瞎折腾人,而是忘川线的制作,便需要这些花草被清晨的露水滋润——这门手艺,也是自小外公便悉心传授给她的。
毕竟,能补人记忆的针线自然不会是市场上随处就可以买来的俗物。其中,苏菱所用的针,是时代相传的宝物,从以前到现在,便只有这么一套,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一共十一枚,分别用处记忆不同类型不同区块的修补,就像是越以前的记忆越要用细针、长针,越近来的记忆越要用粗针,短针。
这些针不会生锈,也不会被折断磨损,只需要后人妥善保管,那便不会有任何后续的质量问题。
但是与一直“铁打”的针不同,忘川线可谓是“流水”的消耗品。
与一般的丝线不同,它以清晨落着露珠的花草根茎、初生小鸟的羽毛和每任执针者的一根头发作为编制材料,经由反复揉搓,合三为一而成——
这也是苏菱和外公为什么养了这么一院子花的主要原因。
今天她刚接了林恺木的一笔生意,正是要做忘川线的紧要时候,但要是这些花都被放在了大棚里沾不上早晨的露水,不也就代表了,苏菱的工序会少上关键的一步。
所以她指挥着席慕川将半个小时前搬进去的花盆又全部搬出来,而听着她的话,席慕川竟然也没多大的反应。
他只是笑着应了应;“这些工作我一会儿就能完成,老板要是累了的话,可以先回房间休息,明天早晨再到院子中看就好。”
苏菱噎了一下:“……你都不问问我是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你?”
“为什么要问?”
“因为……因为……”她刚刚可都没来得及解释,为什么要将花从大棚中搬出来的原因呢……
苏菱忍不住有些语塞地看了席慕川几眼。
而瞧着她的眼神,席慕川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老板,我不问是因为我不觉得你是在折腾我,而且,如果可以的话……”
他勾着唇轻轻地笑了笑:“我只希望……您可以一直在我身边折腾我。”
苏菱迟缓地:“……”
是错觉吗?刚刚她怎么好像看见这男人的唇角好像忽然往邪气的角度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