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可以在医院病房外的走廊上遇到葛霞,跟葛霞在一起的还有一些人,葛霞在激烈地跟人争论着什么,一个穿着民族风的姑娘大声嚷着:“您也太缺德了,重男轻女,把女儿扔了,还利用我们网友救您儿子,我跟你说,你这是遭到报应了!”舒可以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很显然,他们是为女儿而来。
为来看女儿,他挑拣里衣柜里最像样的衬衫穿上,甚至出门前还用水龙头里的水抹了抹各自为政的头发。他甚至想了想见到豆豆应该说什么,会掉眼泪吗?想得心里杂草丛生,索性就直奔了医院。不想女儿没看到,倒先见到了葛霞。
葛霞很激动,她在质问那些人,她说:“她是我女儿,是我们家的事,谁叫你们掺合进来的?我女儿自杀也是你们逼的!”
民族风女孩被葛霞推到了墙角,一时间人群骚动起来。
一个没脖子的矮胖子嚷着要报警。四面八方冲来几个护士,大叫“这里是医院,闲杂人等请离开!”
舒可以突然知道了他们就是那群逼着豆豆自杀的罪魁祸首。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这些年,他一直是萎顿的,像一株失去了水份的植物,可现在,心里的仇恨突然之间就长成了苍天大树,他灵巧得如一只猎豹,他冲过去揪住那个矮胖子,他问:“我女儿哪去了?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你发什么神经病!”这自然就是葛霞的声音。这世界上没有比她的声音更让他厌恶的了。
“你个臭娘们,你给我滚。我不能让你再害我女儿了。打就救我儿子的幌子也不行!”舒可以的手化成了肉刀,几乎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打在了葛霞的脸上。
时间瞬间凝固了下来,这许多年来的淤结在舒可以心里的恨全都随着这一巴掌落了下来。
葛霞万没料到舒可以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煽她耳光,她愣了一下,疯了一下撕扯住舒可以,“王八蛋,你有什么资格说儿子、女儿,你要是个安份守己的好父亲、好丈夫,咱们这个家就到不了这个份上!”
医院走廊里一通骚乱,很多病人挂着点滴瓶子出来看热闹。那个医生挤出人群,掏出电话报了警。
很快,两只斗红眼的鸡一样的舒可以和葛霞被带到派出所。舒可以精心挑选的唯一体面的那件衬衫被葛霞撕了个大口子,葛霞的头发被舒可以抓成了鸡窝。
舒可以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他觉得做人真是没意思,没意思极了。
拿着大茶缸子瘦民警坐在舒可以面前:“哎,你当众打老婆,你还有理啦?这事儿,不该女人哭吗?你挺大一老爷们,哭个什么劲啊?”
“没劲,真没劲!”他抹着眼泪,眼泪却像开了闸的河水,止也止不住。
人都是没有前后眼的,如果当初舒可以知道那一时的温香软玉爽得痛快要用后面漫长的人生痛苦做交换,他还会一晌贪欢吗?
也许会。眼前的一碗红烧肉胜过天边的一只白天鹅。
得意时,谁会想过以后失意的日子呢?
他看了一眼软塌塌地萎在椅子上的葛霞,她老了,再争强好胜,也还是落到了这步田地,她说得没错,罪恶的根源在自己。如果……如果……
舒可以肠子都悔青了。只是,怎么办呢?人生翻开了第一页,就不能重头来过了。
多想猛然醒过来,发现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噩梦。
醒来,阳光依旧灿烂,一双儿女聪明活泼,妻子能干,自己前程似锦。
恍然一梦。
人生怎么就过成了这般田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