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鹿筝找向左是为顾西辞。
他知道向左交际广,各行各业都有朋友,他问向左能不能托托朋友把网上关于冷血女的帖子留言什么的往下删删。
向左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孩让佛系青年动了心。
他问:“这女的啥背景?值得我熊猫哥兴师动众出来求人!”
“我只要你一句话,这忙帮还是不帮!”鹿筝倒不想跟向左多纠缠,直入主题,不答不罢休。
向左听出席鹿筝话里的郑重之意,这些年,从来只有是向左求席鹿筝帮忙,席鹿筝从没求过他。他开玩笑时常说:“求求你求我一回呗!”
向左说:“你放心,就这事,我头拱地也给你办了!”
席鹿筝笑了,向左的老家那唱二人传,头拱地那是猪八戒背媳妇。他拍了拍向左的肩膀,如释重负。
顾西辞被救的第二天,席鹿筝被一场感冒折磨着,他极力想忘记前一晚发生的事。在他的观念里,他喜欢平常的生活,尽管一日复制似一日,但无悲无喜的状态是他喜欢的。他也期待着某一天遇到个女孩,喜欢着,但不是向左那样一见钟情,风驰电掣的,而是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一步步走进彼此的心灵那样的。
有惊喜的生活,未必就是好生活。
所以,席鹿筝的世界拒绝任何突如其来的惊喜。
想到这,他几乎笑了,怎么也不能说顾西辞的自杀是自己突如其来的惊喜吧!是惊吓。为什么会是惊吓呢,他不想细细地分析自己的情感。更何况,只有一面之缘,他更愿意把这一切理解为自己单纯的善良与理性的光辉。
早八点,他被一阵急风骤雨般的敲门声叫醒。他不用想也知道,这妞看《生活大爆炸》看得走火入魔了,敲门跟谢耳朵是一个风格的。
席鹿筝拉开门,先进入他眼帘的是装快餐的袋子,然后是鹿笙笑嘻嘻的一张小脸。
鹿筝一转身,鹿笙已经挤进来盘腿坐在了他厅里的沙发上。几乎是立刻又跳起来,“我得换换衣服,被雨淋了,又在医院混,哎,你这衬衫没穿过吧?归我了啊!”
席家这兄妹两完全是两种性格,一静,一动。鹿笙活泼得像个音符,每时每刻都是跳动的。
鹿筝倒很由着小妹。
鹿笙洗了澡穿了鹿筝的衬衫当睡衣重新坐在沙发上。
鹿筝没忍住问她在医院里呆到这时候到底想干什么。对待西辞这件事上,他倒有些恼鹿鹿这么胡闹。逼得人家姑娘都自杀了。这些网络暴民。
“哥,我觉得你哪有点不对头!”鹿笙盘着腿,手里拿着从冰箱里取出来的一盒酸奶吸溜着。
鹿笙没回答老哥提出的问题,反问起了鹿筝。
鹿筝嗓子里像倒了个麻辣锅,他起身洗嗽,然后去买药,单身汉的基本要务就是要保持着身体健康。
鹿筝不问,鹿笙倒吧啦吧啦地说了起来。
“你不知道后来才热闹,来了一女的,叫什么赛的,哦对,叫林赛,好像是冷血女的好朋友。上来就跟冷血女的妈吵,疯了一样。见过厉害的,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冷血女那个妈看着不像善茬儿吧,但就是不吭声,一声不吭!我听来听去,好像是这家人家从小把冷血女送了人,然后她吃了很多苦,现在他们有事来认她这个女儿来了,早干什么去了,林赛这样说!”
鹿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哦”了一声。他想起电话里她说吃药吃得很饱,心很酸。鹿筝六岁时母亲得了癌症过世,很多事鹿筝都不大记得了。
但他清清楚楚记得有一天,站在妈妈的病床前,爸爸亲口告诉他,儿子,以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了。六岁的他并不理解相依为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个家里少了妈妈,爸爸就变成了他最亲的人。一年后,汪姨进了家门,爸爸让他叫妈妈,他执拗着不肯。但这丝毫不妨碍爸爸是快乐的。他屋里屋外跟着汪阿姨转,他们说话,笑,然后手挽着手出门,鹿筝觉得爸爸背叛了妈妈,也背叛了自己,自己是无依无靠的。那种无助的感觉延续了很多年。甚至鹿笙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很长一段时间,鹿筝都是不喜欢她的。
凭心而论,汪姨是个不错的后妈。后来鹿筝也管她叫了妈,但是在心里还是有一层隔膜的。那层隔膜外人是看不出来的。比如,鹿鹿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鹿筝却只能中规中矩。而话里话外,汪姨也是透着一层客气。客气地问鹿筝吃没吃饭,客气地问鹿筝有没有女朋友。从不抱怨从不唠叨,适可而止,那中间隔着怎么样的疏离,只有鹿筝自己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顾西辞的身世让鹿筝联想到自己。或者她是个女孩子,吃的苦更多,心里的恨也就更多。所以,他想要帮她,从死亡边缘,从众人的口舌里。
“路上我还跟原大鹏说,如果我是冷血女,我肯定也不会帮他们,太可恶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给人家,我看她妈的穿戴也不像是穷得养不起孩子的样子啊!原大鹏说没准就是想要男孩才扔的女儿,那可不太缺德了吗?这就是报应!”
鹿鹿还在吧啦吧啦说,网民的是非观念松动得像豆腐渣工程,一会能把你骂得祖宗八代不得好死,一会又会把你捧到九天之上。这才多少功夫,鹿笙竟然变换了立场。
席鹿筝换了衣服出来,他把钥匙扔给鹿笙:“要是走的话把门锁好,钥匙放你那就行!”
“哎,哎,哥,你去哪儿?”鹿鹿在后面喊着。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难,鹿鹿太单纯,她哪知道这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一种。
他走到楼下又转了回去,他敲开门对鹿笙说:“能不能告诉你们那些网友别去医院打扰她?”
再次下楼,他打电话给向左,问他可不可以找朋友帮助删掉那些帖子。然后,他原本要去药店的车转向了医院。
医院里说顾西辞早就出了医院。
鹿筝问谁接她出院的,小护士认得鹿筝,抢着答:“她男朋友!那男的长得高高大大,还挺帅的!”
有个很艳丽的女人恰好经过服务台,又转回来,问:“你认识顾西辞?”
小护士再次担任了快嘴角色:“顾小姐就是他送来的,救了她一命呢!他是广播电台的,你不知道吗?”
鹿筝并不想到自己居然还小有名气。“我叫席鹿筝!请问你是?”
“我叫林赛!”艳丽女孩快人快语。
席鹿筝没想到他跟顾西辞的接触是从林赛开始的。
他介绍了自己,林赛有些纳罕他的来意。
鹿筝慌忙解释说:”我们最近在做一个关于网络暴力的记录片,我们想了解顾小姐多些。你可以跟我们聊聊吗?
席鹿筝走出病房时,脚步轻快有力。他意识到他说的是“我们”,他的脸微微发烫。